別的事宋玉章不敢說,如何虛張聲勢瞞天過海,這方面他的確是行家。
所以不能露怯,他現在是海洲三大巨富之一,自然財大氣粗,寶石都當桌上的裝飾。
工匠退出,柳傳宗重又進了門,他道:“五爺這是什麼意思?”
宋玉章撫摸著桌上被強嵌進去的寶石,手指頭輕摳了一下,沒摳動,很牢固,“什麼什麼意思?哦?你說賣身契?”宋玉章隨意道,“拿著吧,當初我應承過你,如果我得到這家銀行,就放你自由,不讓你再當奴才,所以,拿去吧,”宋玉章邊摸著桌子邊回頭,神色很是輕松,“隨你燒了還是撕了,喜歡的話,也可以留下來當個紀念。”
柳傳宗手里仍拿著那張薄紙。
“怎麼,”宋玉章看他神色似乎有異,便道,“你不必覺得我是在收買你,如今你我之間沒什麼利益牽扯,這東西我留著也是沒用,你照樣干你的事,該多少工錢我給你多少工錢……”宋玉章順手從桌上抄起文件來看,“廖局長一個運輸局局長,每月工資不過爾爾,哪來這麼多錢存在銀行里,搜刮的本事倒不賴,改天我得約他吃個飯討教討教,先把這個月的應付過去,替我約沈成鐸,晚上我找他聊聊,還有,宋振橋既然早打過聶孟兩家的主意,肯定留存了不少有關兩家的資料吧,都整理出來讓我看看……”
柳傳宗這人幾乎是過目不忘,過耳即記,所以宋玉章毫無顧忌,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通,等他說的口干舌燥時,才發現柳傳宗竟罕見的似是在發呆。
“柳傳宗?”
宋玉章叫了他一聲。
柳傳宗慢慢抬起臉,他面上沒什麼神情,木偶臉孔拉扯不出樣子的古怪,只舉了手里的賣身契,重復道:“這個,歸我了?”
這是宋玉章給出的第二張賣身契。
第一張是還的春杏。
春杏沒說什麼,只眼淚汪汪地給他磕了個頭。
宋玉章心道柳傳宗已是四十歲的男人了,總不至于為了這麼點事也對他流眼淚磕頭吧?
柳傳宗賣進宋家二十五年,看他的模樣,雖然說是家仆,但應當也是風光的,畢竟是宋振橋的心腹,宋振橋總不會薄待了他。
宋玉章道:“柳傳宗,這賣身契我還你,接下來的事你也別想躲,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宋玉章聲音漸低。
柳傳宗把那張賣身契吃了進去。
宋玉章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嚼,一點一點地咽,然而神情還是很麻木,看不出他到底是吃得難受還是不難受。
宋玉章靜靜地看他吃完,手捏著文件,面色淡淡,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喝口水,潤潤嗓子。”
柳傳宗一言不發地站著,喉嚨一鼓一鼓,看上去似乎還在吞咽的樣子。
他沒喝水,只目光黑洞洞地看向宋玉章。
宋齊遠說,這不是真正的宋玉章,不是宋家的血脈。
也對,真正的宋家人,怎麼會就這麼隨便地放他自由?宋家的人,不把人從骨頭里攥出最后一滴血,都不會輕易地放過人。
怪不得,怪不得有這麼多地方都不大像。
柳傳宗微笑了笑,他笑起來是全然的皮笑肉不笑,不是故意嘲諷,而是他只會這麼一種笑法,深吸了一口氣,“其實……”柳傳宗頓了頓,在宋玉章探究的眼神下緩緩道,“銀行的虧空……沒有三億。
”
第66章
宋玉章手握著文件,先看了一眼柳傳宗的身后,辦公室門關得倒很緊,他立即招了招手。
柳傳宗亦步亦趨地走到他跟前。
宋玉章壓低了聲音,“沒有三億,是什麼意思?”
柳傳宗低垂著臉,說話聲音還是干干的,“銀行的虧空,滿打滿算也就不到一億。”
宋玉章的頭腦空白了一瞬。
不到一億?這怎麼一下就少了兩億?
那同三億比,差距可不單單只是數字上的三倍。
如果是不到一億的虧空,有那三千萬美金在,事情還不算糟得無可救藥,未必就真的走投無路,但是宋振橋……
宋玉章目光落在柳傳宗的頭頂。
柳傳宗今年四十一,頭頂的頭發卻是全白了,像只白頭翁鳥一般。
宋玉章思緒轉動,心中悄然冒出一個猜測,這猜測很毒辣,亦很驚悚,但的確有其可能性。
行走江湖見的怪事太多,宋玉章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當下先問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沒有。”
宋玉章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再次打量了柳傳宗。
柳傳宗的模樣很普通也很斯文,身上一絲不茍,每天胡子刮得干干凈凈,看上去是個很本分認命的人。
這麼一個老實忠厚如木偶般的奴仆,簽了死契,一陪就陪在身邊二十多年。
非不是這樣的人物,也不能叫宋振橋相信。
或許對于宋振橋來說,柳傳宗不過是條聽話的狗罷了,與其說他相信柳傳宗,不如說是他相信自己調教人的本事。
自信太過,真的自信太過了,有誰天生是奴才?又有誰會喜歡當奴才?
宋玉章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同時也承認柳傳宗在“騙術”一道上也真是高手。
竟然連他一開始也被騙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