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飲冰道:“好。”
全然是毫不掩飾的敷衍態度。
聶伯年撅了撅嘴,隨即又放下小嘴,“等你見了玉章哥哥就知道了,這世界上不會有人不喜歡玉章哥哥的!”
聶飲冰聽了他這武斷的話,便忍不住要糾正道:“世上不會有人能討所有人的喜歡。”
聶伯年被教導過不能好與人起口舌之爭,退讓道:“那……那就是很少很少的人會不喜歡玉章哥哥。”
聶飲冰雙手盤在胸前,“算我一個。”
聶伯年又撅起了嘴。
他自己喜歡宋玉章,便希望所有人都也喜歡宋玉章,倒不是出于非要旁人認同他的意圖,而是類似于“好東西要同人分享”的心理,宋玉章的溫柔風度,該令所有人都感受欣悅。
聶伯年沒有爭辯,只在心中道:“等你見到了就不會這麼說了。”
聶飲冰并非故意要同自己的小侄子抬杠,他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想拍聶家馬屁的人太多,一個從海外歸國的私生子這麼巴結討好聶伯年一個小孩子,能是什麼用心?
也不能怪他多想,宋家二少便是個鮮明的例子。
聶青云還非說有趣,將訂婚當兒戲。
聶飲冰問聶伯年:“聶青云呢?”
“小姑姑出去劃船了。”
“劃船?跟宋業康?”
“不是的,跟同學。”
聶飲冰道:“她不要宋業康了?”
聶伯年忙否認道:“不是的,宋二叔最近有些忙,沒時間陪她玩。”
聶飲冰脫口而出,“他有什麼可忙的?”
聶伯年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提醒道:“宋爺爺昨天下葬。”
聶飲冰想起來了,認可地點了點頭,“那他是該挺忙的。”
縱使聰慧靈秀能說會道如聶伯年也常常會覺得同他這二叔實在是無話可說,也不知道將來哪個女孩子能受得了他二叔這張嘴呢?
叔侄倆冷場了一會兒,聶伯年又主動找了個聶飲冰有話可說的話題,“二叔,你同誰打架了呀?”
“土匪。”
聶伯年對土匪有一些認知,便略微有些驚訝道:“土匪,二叔,土匪很兇惡呀。”
聶飲冰想了想,面無表情地對那幾個惡匪做出了四個字的評價——“一幫飯桶”,為了安撫小侄子,他摸了摸小侄子的頭,用叫小侄子放心的語氣道:“我已經把他們全宰了。”感覺小侄子似乎抖了抖,他補充道:“不用怕了。”
剩下的路程,聶伯年不再說話,專心致志地玩自己衣袖上的袖扣。
哎,同二叔交談,實在是“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聶飲冰知道自己在言語上難逢知己,更何況聶伯年才五歲也不大會說話,便安安靜靜地凝望窗外海洲的風景。
半年不回,海洲又變樣了,街道之上浮華之氣更重,然而仔細一瞧,街邊衣衫襤褸的流民也變多了。
世道不太平。
……不知道他還活著麼?
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便盤旋著不走了。
半年的工夫,江州和江州附近的地界都被他掘地三尺地翻了個遍。
可仍然是找不著,那人便猶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夜深人靜時,聶飲冰也曾懷疑過趙漸芳是不是已經死了。
即便是死了,也該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才是。
沒有,什麼都沒有。
真正是連一根頭發絲也找不著。
去哪了呢?到底去哪了?
“玉章哥哥在哪,我要去看玉章哥哥!”
聶伯年一下車便對來接人的聶茂興奮道。
聶茂微笑道:“小少爺,您還是先回房休息吧,五爺病了,現下正睡著呢。
”
“病了?”
聶伯年人被聶飲冰抱了起來,臉上滿是憂色,“玉章哥哥怎麼病了?”
“發燒了,打了針,小少年您放心,沒事,等五爺醒了,您再過去看他。”
聶伯年點了點頭,乖巧道:“那我不打擾他休息了。”他回過臉,對聶飲冰道:“二叔,我們去看看爸爸吧。”
聶飲冰“嗯”了一聲,抱著聶伯年大步流星地往宅內走去。
大半年沒回來,聶宅倒是變化不大,依舊是讓人覺著很舒服很清凈,聶飲冰雖然少著家,但同樣也在心里認同聶家的確是個好地方。
接近正廳時,聶伯年便要求從聶飲冰的懷抱里下來,聶飲冰依言把人放了下來,隨即便邁開步子三兩步將聶伯年遠遠地甩在了身后,率先進入了正廳。
“大哥。”
聶飲冰雙手垂在身邊,微一彎腰,是個很規矩的行禮姿勢。
“回來了。”
“是。”
“爸爸,”聶伯年邁著小短腿姍姍來遲,同樣很規矩地行禮,“我也回來了。”
聶雪屏看著這并排的一大一小,眼中微微流露出暖意,“回來就好。”
聶伯年在外頭騎了馬出了汗,聶雪屏怕他身上難受汗干又要著涼,便吩咐傭人帶聶伯年去洗澡,單獨留下了聶飲冰談話。
“這半年在外頭如何?”
“很好。”
“聶茂說你回程途中遇上了幾個土匪?”
“是,幾個邊軍的落草為寇,以劫掠過路旅人為生。”
聶雪屏聽完,手指在茶杯蓋子上摩挲了一下,“殺了?”
“殺了,”聶飲冰頓了頓,補充道,“殺光了。”
茶蓋在茶杯上輕蹭了兩下,聶雪屏一言不發的,面上神情淡淡,最終也還是沒說什麼,“你也累了,去洗洗塵休息休息吧。
”
“嗯。”
聶飲冰站起身,邁步之后又回過身,“大哥,我想托海洲的情報販子幫忙找個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