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人間事哪能處處如意合算計,他再怎麼善于謀劃,難道還能與索命的閻羅抗衡?
宋玉章閉了閉眼睛,強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且等著吧!
片刻后,宋業康也出來了,同樣的是淚流滿面的模樣。
宋齊遠進去時,宋玉章最為擔心,目光緊緊地盯了宋齊遠的背影。
宋齊遠進去,大約也就兩三分鐘就出來了,他的神色依舊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神情中似乎更加深沉,深沉中透露出一點漠然。
宋明昭也是快進快出,他一出來,便紅著眼睛對宋玉章道:“爸爸叫你進去。”
終于輪到自己,宋玉章有些發榜一般的緊張,他鎮定了手腳,深吸了口氣后邁步進入病房。
不必慌張。
無論是何種結果,于他而言,都是好結果。
病房內已無他人,宋振橋躺在病床上,呼吸氧罩斜斜地扣在臉上,露出了口鼻,面色有些發青,他一見到宋玉章便笑了笑。
宋玉章很自然地流露出了哀傷神情,“爸爸。”
宋振橋嘴唇翕動,宋玉章忙將耳朵湊過去聽他說話。
“……玉章,爸爸……對不起你……”
宋振橋的聲音聽著很虛弱,宋玉章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也不大在意,估計是哪位無名嫖客,他也不甚在意,此時便身心合一地回應道:“爸爸,我不怪你。”
然后,他便屏息凝神地等著宋振橋的下一句。
然而,只這一句,再無下文。
第55章
宋振橋死了。
海洲的一代巨鱷死在了醫院的病房里。
宋振橋的死訊在宋家以外的地方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然而在宋家以內卻是相當平靜。
宋振橋病了大半年,所有人都早早地做好了準備。
宋晉成作為長子,理所當然地馬上便料理安排起了喪事。
葬禮原本的規模極盡豪奢,宋齊遠不同意,“太鋪張了,如今外頭動亂,這樣大張旗鼓的,不大好。”
宋晉成從沒聽過這三弟對家里的事務發表任何意見,心想宋振橋死了,宋齊遠也終于是藏不住狐貍尾巴了,再無法去裝作云淡風輕的模樣,他面目沉痛道:“爸爸人已經走了,我們做兒子的難道不該最后為他盡一回孝嗎?”
宋齊遠瞟了他一眼,隨即起身道:“那就隨你吧。”
他語氣中充滿了一種冷淡的不耐,令宋晉成有些返老還童之感,感覺自己仿佛是被年輕時的宋父叱責了一般。
那語氣,那神情,簡直同宋振橋活脫脫的一個模子。
宋晉成心中很不悅,心道:“我才是大哥!小崽子!”
宋振橋臨終前同他說要他好好照顧弟弟們,還有好好對孟素珊,這擺明了是將宋家交給他了嘛。
等葬禮結束,遺囑一宣,他看宋齊遠還能不能在他面前顯威風!
宋齊遠人出去了,一眼看到在河邊喂鳥的宋玉章,腳步頓了頓,他邁步過去,人方走近,宋玉章便察覺了,回頭對他微微一笑,“三哥。”
宋齊遠“嗯”了一聲,看向他的掌心,說了句廢話,“喂鳥呢。”
“是,”宋玉章笑道,“橫豎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出來散散心。”
宋齊遠目光很復雜地看向他,“他走之前同你說了什麼?”
宋玉章微挑了下一側的眉毛,“沒說什麼,爸爸他同三哥你又說了什麼呢?”
宋齊遠道:“你想知道?”
宋玉章又笑了笑,扭頭喂鳥,“不大想。”
宋齊遠對他簡直無話可說,“算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宋齊遠人走了,宋玉章看他的背影,覺著宋齊遠的背影充滿了沖天的怨氣。
這倒是好事。
說不定宋振橋真并未將銀行交給宋齊遠呢?
那麼或許他還有希望?
宋家兄弟雖在宋玉章眼中聰明人不多,但宋晉成替宋振橋的喪事倒是辦得很不錯,喪禮中西結合融會貫通,既去了教堂又回家燒了紙,場面極為盛大,海洲上下有頭有臉的人物又全然聚齊了。
上一回這樣盛大的“聚會”還是為了歡迎宋玉章。
宋玉章從賓客們面上并不哀傷的神情中看出這些人的心思同宋家的兄弟一樣——都很好奇宋家銀行會由誰來接手。
宋家五個兄弟,光看外表,個個都很出色,實在是不知道到底花落誰家。
葬禮的氣氛很不像葬禮,宋家兩位年長的兄弟悲戚痛哭了好幾回,剩下三個年輕的,面目都是統一的淡然。
五兄弟被賓客齊淹,不斷地接受著“節哀”之類的言語。
宋玉章站在末尾,見一位客人鞠一次躬,累得腰都快直不起來,到后頭已不看來人是誰,只管鞠躬了。
“節哀。”
聲音淡淡而過,宋玉章抬起臉,孟庭靜已從他身前過去了。
他許久沒見孟庭靜,覺著孟庭靜仿佛是瘦了些,后頭的賓客又接了上來,宋玉章也沒法再想,只能再作應付。
之后聶家的人來了,聶伯年可憐兮兮地抱住了他的腿,仰起臉道:“玉章哥哥,你別傷心。”
宋玉章先對聶雪屏點了點頭,隨后便摸了下聶伯年的頭,“謝謝,我沒事。
”
“節哀。”
聶雪屏說時目光注視著他,在宋玉章預備彎腰時,手掌已先按住了宋玉章的肩膀,他輕拍了一下后,拉著聶伯年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