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前天太亂了,我也沒跟爸爸說上幾句話,今天特意過去再看看爸爸。”
宋晉成道:“爸爸身體不好需要休息靜養,銀行里又太忙,我跟老二都抽不出空,老四呢,要做學問,老三就不用講了,不知道成天忙什麼,現在既然你回來了,也正好,二十年沒見的父子,肯定是有說不完的話,也替我們盡盡孝心。”
宋玉章道:“也沒說什麼,爸爸一直在睡覺。”
宋晉成笑了笑,“是,醫院說他現在盡量要多休息。”
“我以后會注意少打擾爸爸休息。”
“別誤會,大哥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大哥的好心,”宋玉章目光緩慢地從三人身上滑過,雖然宋業康與宋明昭都未曾說什麼,但他還是一齊表了態,誠懇道,“哥哥們對我好,我知道好歹。”
聽了這話,三人心中各有想法。
宋晉成心道:“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反正他遲早要回英國,老爺子死之前,找個機會給點錢把人打發走算了。”
宋業康心道:“老大風向倒是轉得快,想下手的人是他,一看爸爸對老五疼愛有加,就想著上去占便宜的也是他,全家又不是他一個聰明人,想的倒美。”
宋明昭想的是——哈哈,手表買對了!
三位兄長一致地看著漂亮的小弟弟,內心都認為宋玉章知的“好”屬于自己,“歹”則屬于別人。
賓主盡歡,其樂融融,各懷鬼胎,各得其所。
到了與警察局約定的第三天,宋玉章起的比平時要早,倒是巧了,正與三人都錯開了,他一個人在飯廳用了早飯,叫了車夫準備車輛,正要出去,卻在飯廳迎頭碰上了剛剛歸來的宋齊遠。
宋齊遠打著哈欠回來,身上滿是香氣和煙味,頭發亂蓬蓬的搖曳,看樣子是熬了個通宵沒睡。
“三哥。”宋玉章主動打了招呼。
宋齊遠手都沒放下來,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拉了凳子坐下,對丫頭道:“讓廚房煮碗面。”
“是,三爺。”
宋玉章立在一旁不動,“三哥,我出去了。”
宋齊遠打完了哈欠,手放了下來,輕抬了抬眼皮,滿眼全是困倦,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我在這家不做主,你什麼事都不必知會我,就當我是個沒用的閑人吧。”
宋玉章笑了笑,“那三哥好好休息。”
宋齊遠又看向他,宋玉章這兩天顯見的是養得氣色好了,愈發容光煥發光彩照人,宋齊遠捋了下蓬亂的頭發,燦爛一笑,“你也是,別忙里忙外的,好不容易撿了條命,當心身體吃不消。”
這話說的很不動聽,宋玉章笑著聽完,“多謝三哥教誨。”
四個兄弟,各有各的心思,像宋齊遠這樣直接將敵意擺上臺的,倒真叫宋玉章忌憚。
這是個真正的聰明人,很不好對付。
宋玉章壓抑住那顆躍躍欲試的心臟,一路在車上默念起了“阿彌陀佛”,想想送給他一條新生命的小宋少爺……
錢與情,他都得到過許多,所以不覺得稀罕,這條命不一樣,除了小櫻桃,就是小宋少爺又給了他一條命,這麼想的話,小宋少爺能算他第二個媽……宋玉章搖了搖頭,胡思亂想到了這個地步,自己都覺著好笑了。
警察局比前幾天冷落多了,宋玉章進去,想找那位與他約定的巡捕,回復他的人說“孟家的東家來了,田哥在里頭陪著說話。
”
宋玉章心念一動,正要說什麼時,有兩人一前一后從拐角的走廊過來了,走在前頭的個子高挑,長衫短發,眉目干凈冷傲,不笑比笑倒顯得溫和,“那這個事就都交給你了。”
“行,孟先生,您就放心吧……哎,五爺,五爺您來得正巧……”
孟庭靜步子一頓,眉眼也跟著一頓,他抬起臉,視線從嘈雜而昏暗的房間掠過,一路向上,如約而至地落在宋玉章臉上。
宋玉章正在笑,見他看來,于是笑得更深。
“五爺,您來得真是巧,正好,兩位爺都在,也都是好人,這打棺材下葬的錢我也不能收兩份,五爺您前兩天給的,加上孟先生今天給的,整好湊個數,那些人遇上您兩位那是祖墳上冒青煙了,一輩子能落個好去處也是福氣。”
宋玉章聽完,心里大致知道了孟庭靜今天來是為了同他做一樣的事。
“好了,你去辦事吧,”孟庭靜對身側的人道,“我們只是出一份錢,你是親歷親為,真正積德的事,還要你多費心。”
“孟先生,您這話說的……”
孟庭靜又客套了兩句,對方得了錢,又得了好聽的話,心甘情愿地去料理那些發臭的遺體去了。
孟庭靜望著走廊的方向,一直沒搭理宋玉章,只余光留意著他,心想這人怎麼今日這麼安靜,好,既然這樣他就靜觀其變,倒要看看這人今天又有什麼新花樣。
“孟兄。”
孟庭靜有些想笑,心想到底還是沉不住氣,他一向想什麼就做什麼,于是也真笑了,余光瞟過去,不屑而又好奇,帶著試探與審批,供他審判的是宋玉章一張美麗至極的面孔,那面孔變幻莫測,像是戴了無數張面具,惹得人不由自主地去探究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