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倒是真的,里頭的藥方……”
“唐老板,當初咱們可是說好的,我只管取了盒子給你。”
“你放心,我唐槿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
不起眼的箱子里裝足了鈔票,男人提著箱子要上船,唐槿卻叫住了他。
唐槿面色有些躊躇,他盯著帽檐下露出的薄唇,輕聲道,“你就這麼走了?”
“我想阿冕不會愿意再看到我。”
“難道你真對他……”
“唐老板,告辭。”
眼看對方要走,唐槿忍不住向前,他問:“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嗎?”
男人微一停頓,低緩道:“東城馬氏。”
夠了,這就夠了,來日方長,唐槿知他要去東城,等他整垮了傅家,他會去找他的,傅冕,不算什麼。
“再會,馬先生。”
馬先生消失在唐家老板——他的雇主視線之后,他隨手摘了帽子,脫了外套,從口袋里翻出一副茶色墨鏡架在鼻梁上,繞過去東城的人群,等在海洲的船前,截胡買了一個登船人的票,上船后,又花錢換了張一等艙票。
船上的侍應生殷勤道:“先生您真是運氣好,船上就剩了這麼一間,我來幫您提箱子。”
低著頭的男人拿著箱子的手往旁一閃,“不用。”
他給了侍應生一張鈔票,讓他去叫一瓶好酒,剩下的給他當小費。
“好的,請問先生您貴姓?”
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推門進屋,回眸淡淡一笑,侍應生被那笑晃得眼前生花,忽有被當頭一擊的眩暈感。
“我姓宋。”
第2章
巨輪進入航行,一等艙的位置在船腹,很平穩,宋玉章靠在窗戶邊,欣賞著窗外的海上風景,怡然自得地給自己倒酒。
算算時間,傅冕該醒了,他將他的衣服全帶出去扔了,那大少爺性情高傲,一時半會兒應該拉不下臉叫人求助,此時說不準還光著身子在客棧里哭。
宋玉章嘴里叼著煙,將貼身的馬甲解開,從馬甲和襯衣的夾層里抽出一張薄薄的紙。
紙很有些年頭,泛著黃,墨跡透到了紙背,藏了百年的藥方散發著一股腐朽的霉味。
這就是傅家富甲一方的命門,賴以生存的基石,唐槿夢寐以求的秘方。
宋玉章看也不看,從口袋里掏出火柴,“嚓”地一下點燃,橘色的火舌慢悠悠地舔上那張價值連城的秘方,借著這千金之火點完了煙,宋玉章甩了甩手,深吸了一口煙,將灰燼輕輕從指尖彈開。
半年前,他為了躲避聶飲冰的追殺逃亡到了安晉,當時他狼狽極了,除了一張好臉與一身好衣服,已身無分文,幸得唐槿路過搭救,將他帶回了家,他自稱名為葉竹青,編了個過路商人被土匪搶劫的故事混了過去,如今世道亂,這種事不鮮見。
安晉離江州千里之遠,想聶飲冰一時半會也追不到這兒來,宋玉章便留在唐槿家中安心修養。
他吃唐槿的,用唐槿的,時日長了,便有些心癢難耐,很想要騙唐槿的錢。
對于這毒蛇一般恩將仇報的念頭,宋玉章極為心安理得,他當初就是那麼對聶飲冰的,惹得聶飲冰大罵他是個婊子養的。
宋玉章半點沒生氣,因為他真是個婊子養的。
他母親本是芝蘭園的花旦,名叫小櫻桃,唱了兩年戲,一直都半紅不紫,勉強度日罷了,班子里常叫她出去唱堂會,被人占盡了便宜,既如此,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去做了婊子。
做戲子,小櫻桃不算成功,做婊子,她更是一敗涂地。
沒一年的功夫稀里糊涂的就有了宋玉章。
有了兒子,雖然是個來歷不明的兒子,小櫻桃也登時有了動力,奮發圖強,終于傍上了個跑貨的,勉勉強強當了個外室。
宋玉章一日日長大,小櫻桃一日日驚奇。
頭兩年,她還堅信宋玉章是她宋師兄的種,可孩子越長越標致,且是帶了點邪性的標致,小櫻桃不敢猜了,懷疑這孩子不是她生的。
宋玉章五歲那年,小櫻桃想送他去讀書,問宋玉章以后想學做什麼。
小小的宋玉章生得仙童一般,脆生生道:“我想當婊子。”
小櫻桃正在吃櫻桃,被兒子的雄心壯志所震,櫻桃核卡在了喉嚨,差點便一命嗚呼了。
一陣兵荒馬亂后,小櫻桃紅著眼睛將宋玉章抱上床,她聲音細細的,纏綿悱惻,“寶寶,你知道婊子是什麼意思麼?”
宋玉章雖沒上過學,口齒卻很清晰,“我知道,婊子就是娘,娘就是婊子。”
小櫻桃啞口無言,驚嘆于兒子這火眼金睛般的見識,她四歲進了戲班子,大字不識每日練功,戲文只會唱不會寫,見過最聰慧的就是她大師兄,十六就騙走了她的童子身,沒想到她兒子這麼聰明。
“寶寶,你這樣機靈,以后不要當婊子,像娘這樣笨的才做婊子。”
宋玉章不理解。
他認為做婊子是件不壞的事。
有一回馬既明從東城跑貨回來,不知為何與小櫻桃大吵了一架。
宋玉章在花園里玩,斷斷續續地聽到幾句。
“……你這婊子,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你他娘的……我還替你養那小雜種……你個婊子……”
之后馬既明犬吠般的聲響逐漸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