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找人只能靠耳朵的瞎子,只要遲騁不出聲,陶淮南就永遠找不著。
昨天外面剛下過雨,今天是個大晴天。
夏日的晴天總免不了熱,四處窗戶好像都開著,可是一點風都透不過來,屋子里悶得人透不過氣。陶淮南在窗邊站了會兒,外面連蟬鳴都沒有。
他又給自己沖了杯濃茶,剛喝了一半,被遲騁把杯子搶下來,杯子脫手飛了出去,沿著遲騁的力道摔在了門上。
瓷器碎裂的聲音嘩啦啦響了好幾聲,陶淮南確實不怕他了,這麼突然的動作和聲音也沒能讓他嚇一跳。
陶淮南去洗手間拿了抹布和水盆,沉默著過去蹲下收拾。
他收拾這些得用手試探著摸,碰到了就撿起來。
遲騁靠著餐桌,看著他。陶淮南做這些已經很自然了,他高三這一年什麼都學會了,能把遲騁伺候得舒舒服服,也能讓自己做很多事都不茫然不狼狽了。
陶淮南把大的碎片撿起來放盆里,小的碎渣用抹布圈在一堆,站起來抽了幾張紙,一點一點給捏了起來。
遲騁看著他收拾完,開口叫他:“陶淮南。”
陶淮南應著:“在。”
遲騁聲音是冷漠的,平靜地跟陶淮南說:“別作了。”
陶淮南站著,一只手里還端著盆,另只手拿著抹布。他朝著遲騁的方向側著頭,說:“我也不想作。”
“你想好吧,我要真走了就永遠不會回來。”遲騁兩只手向后拄著餐桌,瞪著陶淮南的眼睛是紅的,淡淡道,“想好了給我個話。”
陶淮南站在原地,沉默著。嘴唇里側被他咬得破皮流血,血帶著微腥微咸的味道在嘴里散開,他開了口:“我……不用想。
”
遲騁還是盯著他,陶淮南說:“你走吧。”
遲騁閉上眼,手指在桌邊摳得泛了白。
“我想脫離你,想自己活著,你管得我煩死了。”陶淮南用力舔著被他咬破的那處,繼續說,“我早就夠了。”
遲騁一口氣沒喘穩,開始劇烈地咳嗽。
陶淮南手抖得端不住盆,他彎腰把盆放在地上,去拿了個杯子倒了水,放進遲騁手里。
杯子一挨進手里,遲騁直接砸了。
碎片在地上摔裂又朝四面八方彈起,有一小片崩上了陶淮南的胳膊,尖銳的刺痛讓陶淮南眼瞼輕顫。
陶淮南把胳膊貼在身上,把那處不明顯地藏了起來。
“我真希望時間倒退著走,可它不聽我的。”陶淮南站在遲騁面前,把視線定在遲騁臉上,哪怕他什麼都看不見,“那咱們就都往前走吧,希望……”
陶淮南停頓了下,緩了幾秒,接著道:“希望小哥往后沒有牽掛,飛高高的,永遠別再遇上下一個我。”
遲騁一直在咳嗽,他咳得彎了下去,手拄著膝蓋,嗆得喘不過氣。
陶淮南站在他旁邊,輕輕給他順著背。他手心冰涼,隔著衣服都覺得徹骨。
遲騁好半天都沒能站直,后來不咳了也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久久低著頭。
第77章
哥哥們對兩個弟弟在家這番決絕的對話渾然不知, 在他們看來,他倆依然只是鬧了次不小的矛盾,甚至這次不太好調和。家里的氣氛和之前沒什麼變化, 遲騁依然是憤怒又冷漠的, 陶淮南也依然一天比一天更沉默。
“你倆到底怎麼想?我想聽聽。”晚飯過后, 陶曉東想談談。
湯索言在廚房弄水果,陶曉東每天被強硬要求得完成水果指標,吃不完不行。
他朝陽臺上的遲騁和屋里的陶淮南分別都喊了兩聲,讓他倆過來聊聊。
兩個人都沒出來, 還是跟之前一樣僵持著。
湯索言把一盤水果端過來讓他吃,陶曉東又喊他們過來吃水果, 沒有人理他。
陶曉東看了眼湯索言, 嘆了口氣說:“委屈。”
湯索言抬手在他禿腦瓢上捋一把,現在不禿了,長出點發茬還是個挺有型的寸頭。曉東自來好講究能嘚瑟, 靚得很。
“那怎麼辦,”湯索言說,“要不言哥替你收拾他倆。”
陶曉東趕緊說:“倒也不用。”
“那你委屈著吧,沒招兒了。”湯索言說。
陶淮南從跟遲騁說過那話之后就不怎麼出房間了,當夜他沒能熬住, 他已經三四天沒合過眼了。那晚他睡了長長的一覺,睡得怎麼叫都不醒, 一直睡了將近二十個小時。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天都快黑了。
哥哥們或許還沒回來, 家里安靜得甚至帶了股死氣沉沉的滯凝。陶淮南在耳邊捏了捏手表, 然后呆坐了會兒,沉默著把手表放下了。
他又把耳機戴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誰說話也不理。
耳機里是一些舒緩的鋼琴曲,緩慢又持續的調子,能讓人變得更安靜平和。
陶淮南眼前那點光能大致讓他區分個白天黑夜,高考前后的這段日子他的生活過得很混沌。偶爾有人過來看看他,陶淮南捂著耳機不讓摘,也并不想聽他們說話。
他變成了一個萎靡的、沒有生氣的啞巴。
這跟從前的陶淮南相去甚遠,他現在幾乎已經是病態的了。
陶曉東終于也狠下心不再顧他的意愿,半強迫地把陶淮南抱上了車,到底還是把他帶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