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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曉東一直托老家叔叔幫著照看,錢和東西都不缺。老人身體一直不錯,這次突然不行了確實沒預料到。
陶淮南在車上握著遲騁的手, 慢慢地趴下去,枕著他的腿。
遲騁于是無意識地撥著他的頭發。
他一直沒說什麼話, 直到車開過河邊,駛入鄉道, 那些勾起記憶的矮房子和舊墻逐漸納入視線。遲騁拍拍陶淮南的臉, 跟他說:“快到了,別睡了。”
“我沒睡。”陶淮南坐起身, 聲音聽著一點都不困。
陶曉東也很久沒回來了,小村子變化不大,村口那條小磚道也還是和從前一樣難走。
他和遲騁都是在這出生的孩子,但遲騁對這里的感觸沒陶曉東深。
遲騁對這里根本沒什麼感情。這兒留給他的沒有好的記憶,只有疼和冷。
“回來了?”遲志德正站在門口抽煙,看見他們三個走進來,吐了口煙,平靜地打了聲招呼。
遲騁沒說話,陶曉東問:“怎麼樣了?”
“等著咽氣,沒意識了。”遲志德這些年變化很大,他兩鬢頭發都花白了,臉看著也很顯老。穿了件米色的夾克和舊牛仔褲。
人或許都會變,他現在看著和以前有點不同。
遲騁進去看老人,陶淮南跟著他。陶曉東也進去看了看,老人躺在床上,衰老的臉上是木然僵硬的昏睡,嘴巴張著,老相盡顯。
陶曉東再出來的時候遲志德還在抽煙,也遞了一根過來給陶曉東。
陶曉東接了,就著遲志德的火機點了火。
他們站在門口各自沉默著抽了根煙。
完全不同的人過著不同的人生,即便曾經一起在這片土地上打著滾長大,可現在一起站在這處,也是沒有一句話說得出來。
房子里有股陳舊的腐味,陶淮南站在遲騁身后,默默站著。
這是遲騁小時候生活的地方,是他挨打的地方。陶淮南看不到,也不想摸。他對這里半點不好奇,遲騁不屬于這里。
遲志德走進來時,陶淮南往遲騁身上貼得近了些,即使知道遲志德并不會做什麼了,可也還是下意識地想要保護遲騁。
“高中了吧?”遲志德漫不經心地問遲騁。像是沒話找話,也像是看著他們覺得有點恍惚。
遲騁沒回他話,跟沒聽見一樣。
遲志德也沒真的很想問,遲騁不回他話他就自己坐在桌子前,用手機打著在線麻將。手機里人聲傳出來,“三條”“五筒”“聽牌”“自摸”,聲音不大卻讓人聽著心煩。遲騁微擰著眉回頭看了他一眼,遲志德感覺到他視線,抬抬眼倆人對視上,遲騁不耐煩地轉了回去。遲志德也沒把手機聲音關了,還在繼續“幺雞”。
遲騁奶奶是摔一跤摔成這樣的,摔成了腦溢血。不知道是先血管破裂才昏迷摔倒的,還是先摔倒才導致的昏迷。遲志德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后,什麼都來不及了。
縣醫院去過了,做了個腦CT,大夫直接讓回來準備后事。
遲志德直接把老太太拉了回來,在家總比在醫院強。這個小屋是老太太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半生眼淚都流在這里,即便是這樣可也總歸是個家,比灰白的醫院病房多點人氣。
鄰居們陸續過來看她,老家叔叔也來了。這些年陶曉東家的地和房都給老家叔叔用著,每年把地包出去的錢陶曉東也沒要過,老家叔叔也一直幫陶曉東照看著遲家老太太。
“早就不行了,糊涂了。”老家叔叔低聲跟陶曉東說著話,“見誰罵誰,精神都有點不好了。”
陶曉東問:“遲志德回來干嗎來了?”
“就說回來看看,”老家叔叔嘆了句,“到底是母子連心唄,好麼生的他還回來了,趕上了。”
陶曉東沒再說別的,脫了外套給遲騁披上了。遲騁身上只穿了件T恤,風一吹衣服貼在身上,顯得少年身形又瘦又單薄。
老太太一點意識也沒有了,只剩口氣慢慢地喘。她沒睜過眼,身上的衣服是鄰居家一個膽子大的嬸子給換的,遲騁給她搭了把手。
在遲騁印象里,她該比現在長得高些。換上又寬又大的壽衣,老人躺在那里只剩下短短一截,干癟的身形像一截枯枝。
到了晚上人就都散了,老人這口氣還維持著,一直沒咽。
屋子里站著的再次只剩下了陶家三兄弟和遲志德,遲志德煙癮很重,把屋子里染得都是煙味。遲騁抬眼掃他,說:“你出去抽。”
遲志德竟然也沒發火沒罵人,只是抽著的煙一直沒掐滅,沒反應。
陶淮南早就嗆得受不了了,他對氣味很敏感。遲志德一口煙噴過來,陶淮南沒忍住咳了兩聲,遲騁回頭看看他,說:“哥你帶他去睡。”
陶淮南馬上拉住他的手說:“我得陪你。”
“我不用你陪,”遲騁刮刮他手背,說,“你跟哥去睡覺。”
“我不,”陶淮南搖頭,“你不用管我。
”
陶淮南難得執拗,這一年多他都沒怎麼跟遲騁說過不了。這天陶淮南哪也不去,一直在遲騁這兒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