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陳微坐在床上,臉對著墻壁發呆,過一會又躺下。枕皮很快變得有一點濕潤,他腦子很亂,眼前也亂七八糟地閃著一些畫面,直到手機鈴聲再度響起來。
周邵言說:“我在樓下,單元門怎麼關了?”
剛才那點消沉自厭的情緒,頓時沒了。陳微下床,光著腳跑到廚房窗戶邊上看了一眼,真看見周邵言就在樓底下站著。
他手忙腳亂地穿好鞋,跑到衛生間抹了把臉,才拿鑰匙奔下樓。平時圖方便,單元門一直都開著半扇,今天不知道怎麼了,關得嚴嚴實實。陳微從里面打開門,陽光一縷縷照進狹窄黑暗的樓道,周邵言也緩緩出現在他面前,是真的,但跟做夢一樣。
周邵言看著眼前情緒明顯不對勁的人,第一句話是:“我餓了。”
鍋里的熱油接觸到蔬菜上的水,劇烈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白煙順著鍋沿慢慢飄散。陳微把白菜葉全倒下去,動著鍋鏟翻了翻。
做飯讓他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
他以為周邵言會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但周邵言只字未提,看起來是真的來……吃飯的。
這幾天陳微吃不下飯,也沒心思買菜,家里就剩下點白菜和豆腐,一鍋亂燉了端上來,配著蒸米飯。
周邵言問他怎麼不吃。
陳微搖搖頭,說:“我吃過了,你吃吧。你今天是休息嗎?”
“夜班。”周邵言答。
陳微看了眼時間,周邵言來這一趟,估計就是吃個飯的功夫就該回去了,不然夜班要遲到的。
所以,就因為一個電話,他就大費周章跑過來……陳微手指摸著小飯桌的邊緣,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異狀,問他:“那你一會就回去?”
“嗯。”
陳微有很多話想問他。周末有事是什麼事?上夜班白天有沒有補覺?為什麼突然跑過來,不明不白地吃頓飯就走了?他原本消沉的思緒,就這樣被周邵言完全攪亂,占據,好像只能思考和這個人相關的事情。
但他問不出口,只能看著周邵言一碗一碗地吃飯。陳微又想起之前在電子廠的那次告別,他也是蒸了米飯。那幾個月的廠內生活是他跟周邵言唯一的交集,他以為從那以后都不會再見到了……他不得不承認,再去找周邵言,也許是因為他還渴望著能和這個人再產生一點聯系。
對面傳來清脆一聲,是筷子和碗沿碰撞的聲音。陳微回神,周邵言放下了筷子,正看著他,眼睛黑沉沉的,表情稍有些無奈。
“不想說?”
“我……”陳微怔了怔。
“告訴我吧,”周邵言目光不躲不閃,就落在他臉上,一本正經地說,“不然再吃要撐死了。”
陳微不是那種臉上能藏得住事的類型,一鍋飯都快見了底,周邵言抬頭,見陳微臉上還糾結著苦巴巴的,卻還是一點心事都不說。明明兩個人的關系沒這麼生疏,是怪他上次太急了,會錯意?
一頓飯的時間,可以認識一個人,也可以等待一個人開口。
陳微情緒還緊繃著,感覺心臟已經快跳脫出胸腔外了,他看見周邵言又盛飯,終于不再裝鴕鳥,“哎……都撐了還吃什麼!不行,不能再吃了……”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嘴角挑起來個這幾天從未有過的笑。
“沒什麼大事,就是我表弟……”
陳微還是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地跟周邵言說清楚了,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他全說出來時反而很寧靜。
周邵言沒什麼反應,只是最后聽到陳微說三叔要他們回家時,動了動搭在腿上的胳膊。
說完了,陳微后知后覺地開始難為情,“對不起啊,又是麻煩。”
“什麼時候回去?”
“等你有空吧,最好能快一點。”
“那就后天。”周邵言干脆道。
很輕松,沒有任何猶豫,好像周邵言跟他真是即將要見家長的一對情侶,在商量時間。
“后天?”陳微已經緊張起來。
“我后天有假。”
“好,那就后天。”
敲定時間,周邵言也該走了。陳微把他送到門口,和他告別。
陳微叫他:“周邵言。”
周邵言看向他。
陳微沖他笑了一下,說:“謝謝你。”
回家那天是個好天氣,晴空碧藍,萬里無云。陳微跟三叔說了就回去吃頓午飯,不久留。
他在小區外的路口等著跟周邵言匯合,一個人騎著輛摩托車停在他面前,陳微左右看了看,往后面讓。
結果那人摘下來頭盔,是周邵言,陳微又走上前,驚訝道:“你從哪弄的?”
“借的。”周邵言說了個陳微不認識的人名。
摩托看起來有年頭了,不過擦得很干凈。周邵言把另一個頭盔遞過來,陳微看了他一眼,目光就停住了。
周邵言剪頭發了。以前不知道是沒時間剪還是怎麼,周邵言頭發總是有那麼點長,半遮眉眼,帶點隨性的凌亂。
現在端正的額頭都露出來,反正就是……帥得一覽無余。
周邵言在陳微的注視下,難得做出跟他年齡相符合的舉動,他眼睛往上看,歪著腦袋,不自在地左右撥了撥自己剛剪過的頭發。
陳微從現在開始就有了要見家長的實感,他跨上車,周邵言寬厚的肩膀就擋在他前面,能把他完全籠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