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裴望著黑暗里的男人,心里再一次浮現濃濃的怯意,過去翻看哲學書的嚴雪宵會施舍他面包,他不知道現在的嚴雪宵愿不愿意給他面包。
他忍住懼怕問:“回華庭嗎?”
嚴雪宵聽不出情緒說:“換身干凈衣服。”
車開到華庭,阿裴望著穿白襯衫的男人走下車,雪夜后的嚴雪宵只會在沈遲面前穿白襯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只希望在少年眼里是干干凈凈的。
*
沈遲提早下訓回到家,客廳的燈沒開,他打開墻壁上的燈,坐在沙發上回看訓練視頻,時不時往門邊瞄。
一聽到電梯鈴響了,少年立馬跑到門邊開門。
只不過剛打開門便被完完全全抱住了,鋪天蓋地都是雪后松木凜冽的氣息,他猝不及防地僵住身體。
察覺到嚴雪宵情緒不對,少年以為是自己的原因,翹起的紅毛趴在腦袋上,猶猶豫豫開口:“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這件事比較復雜。”他埋在嚴雪宵懷里鼓起勇氣坦白,“我出生時被護士抱錯了,在富裕家庭過了十七年,當時我不懂事,被丟在火車站還在幻想養母會來接自己。”
“后來想明白了,要不是血緣關系她大概不會看我這個殘次品一眼。”沈遲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描淡寫,“我要還錢給那個家庭,所以想攢私房錢。”
“不過才攢了四百五十塊,不夠買唱片機。”他的嗓音染上不好意思,“下個月發了工資給你買唱片機。”
少年說完最后一句話感覺窄瘦的腰被箍得更緊了,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聽見嚴雪宵輕輕嗯了聲,剛想說這個月省省也能買時,望見那張奪目的臉散發著從未見過的冰冷,細密的吻落在他的眼簾上。
“我的寶貝——”
“被人棄如敝履。”
第一百零七章
心臟最底層的一小塊被補上空缺, 溫暖而熱烈的血液驟然在身體中流淌,少年低下頭,想要藏住發紅的眼圈, 可緊接著——
下巴被溫柔地抬起, 嚴雪宵細致地在吻他, 引導他打開唇舌, 如同對待珍寶般緩緩觸碰。
他還是不敢回應,渾身僵得沒敢動,害羞地浸在溫存中,連訓練賽視頻都忘了看。
少年被吻得迷迷糊糊抱上床, 他躺在綿軟的枕頭上, 做了一個半夢半醒的夢。
夢里他坐在火車站冰冷的椅子上, 不記得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穿白襯衫的青年向他伸出手, 告訴他不是沒人要的殘次品。
嚴雪宵望著揪出自己衣襟不放的小狼狗斂下漆黑的鳳眼, 他從前想過少年省錢的原因, 以為是舍不得用,沒想到未成年便開始還錢。
如今私房錢也才四百五十塊,邊城的冬天連件棉被也沒有, 那麼倔的性子, 悄無聲息死在邊城也有可能。
他吻干凈少年殘留的眼淚, 關上燈走出房間,俯視著燕城肅穆的夜景, 低低念了句沈家。
*
深夜燕建國從燕城返回邊城, 他提著廉價的紀念品走出偏僻的火車站,瞥見遠處似有隱隱的火星。
他對自己的視力向來很有自信,開鎖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 他好奇地沿火星的方向走去。
入夜的邊城一片漆黑,巷角傳來聽不分明的咒罵聲,他身材矮小,在黑暗里前行根本沒人注意。
燕建國一路走到荒廢的盤山公路邊,道路兩側隨處可見垃圾,他記得這個地方,原本作為工業園區開發,開發后沒工廠入駐便擱置了項目。
園區內倒是有間大企業的物流倉庫,不過聽說也廢棄了,要他說邊城能發展早發展起來了,沒必要瞎折騰浪費錢。
燕建國沿著盤山公路往園區里走,走到園門口才發現壓根不是火星而是火災!
在一地被打翻的酒液中火光吞沒了整間倉庫,他剛想前去救火聞見空氣中不同尋常的味道,立馬捂住鼻子轉身下山。
燕建國匆匆回到家,開門的動靜驚醒了睡眠淺的女人:“火車晚點了嗎?”
燕建國清楚園區的火災不是普通人能沾上的事,順著女人的話往下說:“晚點了。”
“能給我說說燕城嗎?”
“燕城比電視上還大。”他絞盡腦汁形容,“邊城修得最好的廣場還沒阿深他們學校大,你病好了我帶你去看看。”
他說到最后一句話察覺到女人流露的低落,忙岔開話題:“我怕沈遲那孩子訓練忙,把吃的都送到了阿深手上,那幾個小毛孩兒就喜歡吃我做的紅糖鍋盔。”
伴著他的話女人慢慢睡去,燕建國想起園區里的火心中卻浮現出擔憂,打定主意明天說什麼也不出門。
邊城的早上在油潑面的香氣中來臨,遠道而來的周廷沒有品嘗油潑面的心思,他坐在開往工業園區的車上。
車中還有其他人:“貨安全嗎?”
周廷恭敬回答:“安全。”
他一開始也不放心,可別說警察了,園區里一個生人也沒有,他的心漸漸放下了。
車里的人沒答話,顯然不信任他,然而周廷瞥見槍的反光不敢有絲毫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