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關了手機,繼續向居民樓走去,為了省錢,他路過小超市時買了把B級鎖和螺絲刀準備自己換鎖芯。
他走進樓梯間,聲控燈還沒修好,需要映著手電筒的光登上臺階,他走到樓道的末尾。
不對。
門把手上的汗跡又多了。
有人進過房間了嗎?他謹慎地推開門,地板上多出深淺不一的成年男子腳印,他屏住了呼吸,抬頭朝房間望去。
房間里的東西沒有被翻找的痕跡,行李箱擺放的位置一絲不差,而桌上的電腦卻不見了。
被偷走了。
他的大腦嗡地一聲當場空白,胸腔里發堵,連呼吸都異常晦澀,他滾了滾喉結,克制著自己情緒,可連握著鎖的手都在顫抖。
少年原本便生得清瘦,單薄的側面身軀像一柄薄而鋒利的劍刃,此刻他校服下的脊背發顫,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下一刻便會倒下去。
他克制著顫栗走進房間,望著空空蕩蕩的桌面,潛藏的疲憊驟然涌上心頭,暈眩的感覺再次襲來。
如同是斷掉最后一根弦,控制不住地墜入黑暗,少年直挺挺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單薄的身體蜷成一團,透露出平時未曾見過的脆弱。
直至七點,他也沒醒來。
直播間空蕩蕩的。
「崽崽怎麼還沒開播」
「快八點了」
「九點了」
「十點了」
少年孤獨地躺在狹小的屋子里,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深刻的陰影,皮膚蒼白得沒有任何血色,依稀可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手機上電話一直在響。
卻沒有人接。
*
中年男子小心地抱著偷來的電腦,走到快要關門的二手電器店:“這可是好電腦,開個價吧。
”
“Aurora的。”老板習以為常地瞄了眼電腦,沒問來源,“保養得不錯,不過數碼產品買新不買舊,三千塊不能再多了。”
“怎麼才三千?”中年男子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緊接著帶了分討好,“好歹四千吧,阿深今年高三考大學,我想給他報省城的輔導班。”
“你兒子都讀五年高三了,要能考上早考了。”老板搖了搖頭。
“今年準能考上。”男子依然在討好地笑。
老板拿他沒辦法:“那就四千吧。”
老板從他手中接過整機,皺著眉問:“怎麼沒有電源線?”
“我忘拿了。”中年男子立馬開口,“馬上回去拿。”
他走回到居民樓,趁人不注意溜進了二樓,聽見房間沒動靜后,輕車熟路地撬開鎖。
房間里沒開燈,他抹黑從桌底拿數據線,突然有什麼溫涼的東西擋住了他的腳步,他打開手機手電筒看清后嚇得后退了幾步。
——是一個面無血色的少年。
他的面上浮現出為難,可望著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少年,終究把少年背了起來,朝醫院跑去,不過走的時候還不忘把電源線揣兜里。
他從醫院回到家已經是半夜了,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了虛掩的門:“阿深,我給你和你媽媽買了好東西,你媽身體不好,就該多吃點肉,不要在乎錢。”
在沙發上看書的燕深擰起兇狠的眉:“燕建國,你哪來的錢?”
“我靠自己的手賺來的。”燕建國把東西放進客廳,在腰上圍上圍裙,“你看書看累了吧,我買了牛肉,給你做完牛肉面,明天去給你報省城的輔導班,我看了廣告都是名師教學,今年準能考上。
”
房間里的盲眼女人似乎聽到動靜,摸索到門邊問了句:“阿深,有人來了嗎?”
“沒有。”
燕深把東西一個不剩地扔出了門外,眼里流露出明顯的厭惡:“偷來的東西我不要,我再說一次,離我媽遠點兒!”
“偷也是我自己憑本事偷的,別人想偷也偷不著。”燕建國的聲音逐漸小了點,“今天我還做好事送人進了醫院,要不然那孩子死在房間都沒人知道。”
“你從哪兒偷的?”燕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燕建國的目光閃爍:“就二樓最后一個房間,像有錢人家的孩子,扔的鼠標都是大牌子,看在他和你一個學校的份上,我都沒偷別的,只偷了電腦。”
“你他媽原原本本給我退回去!”燕深人生得高大,拎起了中年男子的衣領,臉上的刀疤顯得異常兇狠,“下次別碰他東西,出了事我就找你。”
“你朋友嗎?”燕建國慌了,沒想到偷東西偷到兒子朋友頭上了,男子的臉上浮現出自責。
“不用你管。”
燕深關上門,坐到桌前做題。
*
沈遲再次醒來時是在醫院病房里,鼻腔里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左手輸著液,他的意識還未清醒,只聽到醫生隱約在打電話,聽得并不分明。
“看你打了這麼多電話,你是沈遲的家長嗎?”醫生低頭看著病例單。
醫生的語氣有幾分生氣:“你們當家長的怎麼照顧孩子的,營養不良導致的貧血,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個小孩兒瘦得都在房間里暈倒了,生活費怎麼能省。”
電話那邊的嚴雪宵沒否認,輕聲說了一句:“是我的問題。”
少年的眼前朦朦朧朧的,當醫生走出房間,他的意識才逐漸回復,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問:“醫藥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