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回想起心臟裹著刀刃跳動的感覺,跟現在一模一樣。
那幾分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很難分辨血有沒有繼續在流,因為襯衫已經沒有空白的地方了。
應該是止住了,游惑心想。
因為新傷又來了。
他的手臂、肩膀、腰側都出現了大片的創口,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加深,直到露出骨頭。又慢慢收束回來,全部愈合。
然后是眼睛……
當世界在尖銳的刺痛中陷入黑暗,那一瞬間的感覺依然似曾相識。
接著,他的肩骨、脊背、手臂上出現了長長短短的割傷,最危險的一道劃過他清瘦的下頷骨,沿著脖子落到鎖骨上。
每道口子都凝著一層霜,像是處于某個極寒的環境中。
這是最多最疼的傷,也是最干凈的。因為血還沒流出來,就已經凝固了。
……
游惑突然明白了這個處罰究竟是什麼。
有人開始哭了,他隱約聽到了哭聲。傷口出現又消失,痛覺卻始終都在,一層疊一層,終于有人支撐不住。
哀吟和嗚咽像漲潮,蔓延成片。
倏然間,好像所有人都在崩潰。
冷汗從鬢角滑落,游惑眨了一下暫時失明的雙眼,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他忽然覺得有點抱歉……
那一刻,誰的手指觸碰到了他的臉,很輕。
接著是手臂,肩膀……
有人在黑暗中摸索過來,以擁抱的姿態低下頭,啞聲問他:“是在回溯麼,大考官?”
“這個處罰,是在回溯你受過的傷麼?”
游惑嘴唇動了一下。
秦究的手指落在他閉著的眼睛上,輕得像是不敢碰。他的聲音啞透了,低而干澀:“你的眼睛也這麼疼過嗎……”
過了一會兒,游惑啞聲說:“還好。
”
“還有這些凍傷。”秦究手指觸到他的下頷,“這是什麼時候的,為什麼有這麼多……而我一點都不知道?”
失明感緩緩消退,游惑在適應重新出現的世界。
他依稀看到了光,很小的一點,像極遠之外的星。等到一切終于清晰,他才發現,那來自秦究的眼睛。
游惑緩過那一陣疼痛,忽然湊過去吻了秦究一下。
他微微讓開毫厘,說:“很久以前的傷了,在你進系統之前,原因忘了,訓練不小心吧。”
秦究身上有同樣的傷,他經歷的那些,秦究也跟著經歷了一遍。
傷口出現在自己身上時,他可以視而不見。但出現在對方身上,就讓人難受異常。
他想趕緊結束這一切。
游惑抵著秦究的肩窩歇了一會兒,又重新直起身:“處罰要持續三個小時,現在還不過半。”
他轉頭環視一圈,大多數人已經扛不住了,跪趴著或者蜷縮著,疼得幾乎休克。只有監考官們還能保留一絲清醒。
“這麼下去不行,我們得進去。”他的目光又投向倒塌的哨塔,主控中心的影像時有時無,出現得越來越不穩定。
秦究重重捏著鼻梁,反反復復的受傷讓他們兩個都盡顯倦態。
他抬眼看著山頂,說:“還記得鏡像人那場麼?154試著把我們轉移到附加考場,街道的景象就是這樣。那次是因為有程序干擾,不夠穩定。這次剛好相反……”
他皺了一下眉,又一片新傷出現,疼痛變本加厲。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繼續說:“系統在試圖穩住這個考場,重新藏住主控中心。”
兩人在說話間努力靠近那塊地方。
主控中心就像接觸不良一樣,總是一閃即逝,出現的時間永遠超不過一秒。
秦究掏出手機,這才發現在剛剛那段時間里,154一直在試圖聯系他們。
『老大,922一直沒有回音,我試著跟你的手機建立了聯系,能收到嗎?』
『老大,你們怎麼樣?』
『進入主控中心了嗎?』
『我正在想辦法侵入考場,給我一點時間。』
對于154來說,一切跟系統本體之間的較勁都是冒險。
秦究立刻回道:
『侵入太危險,暫時不用,幫忙制造一點混亂就行,我們試著進入主控中心。』
很快,對面回了信息,言簡意賅一個字:
『好。』
休息處的廢棄公寓里,楚月活動了一下手指,對154說:“制造一點亂子,讓考場不穩定是吧?”
154點了點頭:“對,你有主意?”
“不用動系統的核心。只要你像之前一樣,占用一下廣播系統就行。”楚月說。
“你要干嘛?”
“干票大的。”楚月坐直身體,拿起那個組隊本說:“A把登記本留給我,就是想讓我在關鍵時刻用一下。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這次對誰播報?”154問。
楚月晃了晃本子說:“全系統,所有人。”
154的表情像死機,片刻后,他緩緩豎了個拇指說:“你們真的夠瘋。”
5分鐘后,一道組隊邀請響徹整個系統。監考區、休息處以及數以萬計的考場,所有人都聽到了這段邀請。
邀請一發出,154和楚月就守著面前的屏幕等回音。
在這種時刻,一分一秒都顯得尤為漫長。
他們等了很久,就在他們以為要另尋他法的時候,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段信息。
信息發送人是監考官061,內容是:
『9213考場有4位考生自愿加入隊伍,連同監考官061、279共計6人,名單如下——』
后面是六個陌生的名字。
這段信息像摁下了某個開關,更多信息潮水般接二連三地涌進來,屏幕滾成了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