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劫了一輛槍械運載車翻進車斗,背靠著掩體換彈夾的時候,聞遠從側面潛行過來。
他爬進車廂,丟了一套裝備給秦究說:“你可太牛逼了,不穿點裝備就敢對這種車動手,我剛剛從那邊過來,大氣不敢喘,看得一愣一愣的。”
聞遠指著遠處某片卸貨區,說:“那邊裝備多,我給你帶了一套過來。這麼大的考場落地就能碰見不容易,能算朋友了。你叫什麼名字?”
秦究裝好了兩套槍,正把其中一套遞給他,聞言就是一愣。
“你說什麼?”他皺著眉問。
聞遠“啊”地疑問一聲,以為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惹了這人不高興:“我沒說什麼啊,就說你很牛逼,交個朋友,問你叫什麼名字。”
求生欲使他又夸了秦究一句,結果把秦究的臉色夸得更沉了。
聞遠:“?”
他一手抓著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不認識我?”秦究問。
“我……應該認識你?”聞遠遲疑地說。
很難描述秦究聽見這話的瞬間是什麼心情。
考場之上,系統無處不在。他甚至沒法直接詢問對方,發生了什麼事,碰到了什麼事,還記不記得來這的目的,記不記得被稱為“d-to-d”的敢死隊。
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旁敲側擊地了解到事情原委。
原來聞遠在前一場考試中也踩點違規了,他被帶去監考區的雙子樓做了三天BUG清掃處罰,卻在清掃快結束的時候碰到了意外。
很難說這是單純意義上的受傷,還是系統借著他受傷的名義又做了點什麼。
總之,結果就是聞遠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樣穩,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麼人。
秦究想起進系統前收到的資料,它提醒說進入系統的人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擾,慢慢忘記自己和現實之間的聯系。
但他沒料到會干擾得這麼徹底。
他活了二十多年,要說哪些人可以算作朋友,一定有敢死隊那幾人的名字。
他們帶著同樣的目的,散落在一個生死難料的局面里,既是獨立的,又能算一個整體。這樣的牽連放在正常環境下,甚至可以發展成至交了。
但他們不同。
他們這群人其實沒有過任何私下的相處,算不上熟悉。又因為任務特殊,相互之間很多信息甚至是保密的。唯一相關的,只有任務和生死。
所以秦究把他們當做特殊的朋友,聞遠是其中最熟悉的一個。
現在,這位朋友也“消失”了。
……
種種事情不斷加重考生和系統之間的矛盾,這種火藥味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考生與監考官之間,也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秦究和考官A。
他們之間充斥著很多關系,對立的、沖突的、相吸引的,以及曖昧的。
每一重關系都在濃重的火藥味中不斷深化,越來越激烈。
這樣危險的關系,其實遠離是最平和的做法。但他們誰都不是平和的人,他們骨子里一樣瘋。越是危險,越要接近。
那次荒島上輕松平和的相處成了浮光掠影,一閃即逝。
他們開始了長時間的試探與周旋,每一句話,每一次接觸都帶著刀鋒劍刃。
偏偏這些試探永遠得不到理想的結果,因為整個系統之中,根本找不到一處可以認真說話的地方。
他們厭惡束縛,卻不得自由。
直到某一天,秦究從另一位監考官的口中套出話來,得知禁閉室成了考場最特殊的存在。
因為系統最初的設計理念并不是“剝奪自由”和“無死角監控”。禁閉室涉及到太多人的內心和隱私,所以按照設計初衷和根本法則,這是系統不能監測的地方,是規則下的避風港。
但系統故意忽略了這條。
直到最近,有人強硬地把這塊避風港打開了。
這個人是考官A。
這是他和楚月那陣子長時間呆在主控中心的原因。
突然打開的避風港成了很多事情的轉折——
兩位監考官在被窺探了二十多年后,終于獲得了可以喘息的地方。
而考官A和秦究之間的試探和周旋,也終于能得到一個坦誠的結果。
很奇妙,對于他們兩個而言,開誠布公地確認立場、攤出底牌并沒有讓他們的關系變得平靜緩和。因為他們之間充斥的那些東西都太過激烈了,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捋平,鋒芒頓消的。
秦究一度覺得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變得“平靜”。每一次見面、每一次接觸都處于某個臨界值,只要稍微再過一丁點,就會發生些什麼。
不是“你死我亡”那麼慘烈的事情,他們畢竟是同行者,遠不至于那樣。
那該是什麼?
在那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秦究始終沒想出答案。
直到他們開誠布公說清立場的那天夜里。
考官A站在門前正要離開,而他站在考官A身后,拇指從對方頸側收回,帶著一抹殘留的體溫和觸感。
他捻著指腹說:“你的領口有點潮,外面下雨了麼?”
考官A喉結動了一下,片刻后說:“沒有,下雪了。”
秦究點了點頭。
禁閉室那一瞬變得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