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考試會讓他們這麼舒坦嗎?
不可能的。
事情變得有一點糟糕。
不過很快,更糟糕的事來了——
他們感覺到了饑餓。
于聞的肚子第一個出聲,叫得九曲十八彎,愣是被隔音墻弄出了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式音效。
這是個很滑稽的場景,卻沒有一個人笑。
狄黎懵在當場, 驚恐地看著他。
于聞捂著肚子感受了兩秒,咕噥說:“有點餓,但是好像還行?”
“什麼叫還行?”狄黎一條腿都邁出去了,聞言又停住步子,謹慎地問:“有點餓是多餓?”
“就是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的意思。”于聞安撫說:“你先別慌,真的,我看你也沒覺得你是烤雞。我這人就是腸胃反應快,不是很餓也叫得歡。你們呢,餓麼?”
他說著,轉過頭來問了一圈。
楚月搖了搖頭說:“確實還行,非要打比方,就像是嘴閑著想嗑點瓜子那種,吃是肯定吃得下,但絕對沒到很餓的程度。還沒我在雪莉家難受呢。”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說在忍受范圍內,聊聊天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就過去了。
狄黎稍稍放心了一點。
但他很快意識到有兩個人沒吭聲——
最大佬的那兩位。
小同學脖子一僵,轉頭看過去。
就見游惑依然坐在窗臺邊,手指捻著耳釘。單看表情沒什麼問題,一如既往的冷淡,就是嘴唇好像抿得特別緊。
而秦究的目光落在他捻耳釘的手上,似乎……有一點擔心?
狄黎很不安。
他想了想,伸出了右手小拇指。
之前撿箭的時候,他在地上撲來滾去,這里蹭破了一小塊皮,黃豆粒大小。
狄黎試探著晃了晃小指頭,問:“這樣呢?”
于聞噗地一聲,想說這哪能有效果,血都不流了。
結果他剛要張口,游惑突然從窗邊直起身,大步流星往門口走。
“哥你怎麼了?”于聞問。
“A?”楚月也叫了一聲。
“沒事,我去隔壁辦公室睡一會兒。”游惑說。
***
這間辦公室不算大,只有一張桌子和長沙發。
游惑把門關上,撐著辦公桌緩神。
跟于聞他們不同,他的饑餓感來勢洶洶,比在雪莉家難受多了。
可能是因為八人小隊用的是他的名字,所以他的反應比誰都重。
他又一次體會到了“餓得燒心”的感覺。
這棟樓里每一個人的存在感都變得極強,就像長桌上擺了一盤色澤火候都剛剛好的烤雞,焦酥的香氣濃郁撲鼻,而他是個餓了數月的流浪漢。
這種饑餓感席卷上來的時候,幾乎能讓人失去理智。
那些鏡像人發動攻擊的時候,之所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恐怕也是因為饑餓燒頭。
不過游惑是根硬骨頭。越是難忍,他就越要強行摁下去,也越發沒有表情。
他臉是冷的,心跳卻又急又重。
隔音墻對別人有用,在他這里卻收效甚微。即便關著門隔著走廊,他也能聽見同伴們的聲音。重重疊疊,或輕或重,模糊地交疊在一起。
咔噠一聲。
辦公室的門被人擰開又關上。
游惑頭也不抬。
他能聽見對方皮膚下的脈搏在搏動,清晰有力,血液汩汩流淌,比什麼東西都誘人。
“難受得厲害?”有人在他身邊低下頭。
是秦究。
他的聲音沉緩,壓得很低。對現在的游惑而言太近太清晰了,就像是帶著顆粒的溫水順著耳窩淌進去。
游惑閉著眼偏頭讓了一下,說:“你先出去,順便……”
他有點焦躁,喉嚨很干,說話間不得不停頓一下。
“順便再把你反鎖起來?”秦究完全能猜到他想說什麼,補完這半句,他說:“這個要求很過分,換成是我,你鎖麼?”
“……”
游惑悶著頭緩了一會兒,擰眉看他。
結果就見秦究抬起手,瘦長好看的手指在頸側摸了一下,剝開了楊舒和給他沾的止血貼。
每一點細微的聲音都異常清晰,血味裹在皮膚透出的溫熱氣息里傳遞過來。
秦究拇指抹了一下,傷口輕輕裂開,更新鮮的血開始往外滲。
“試一下麼?”秦究說。
游惑的眸光落在他頸側,有那麼一瞬間幾乎移不開來。
片刻后,他又閉上眼啞聲說:“不試。”
秦究看著他。
他的大考官這張冷淡的臉實在很適合說“不”,有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如果是平時,秦究甚至喜歡逗他這樣說話,但現在不行。
這場考試讓他感到不舒服,不知道是因為那句“就此消失”還是別的什麼。
他比任何時候都見不得游惑難受。
他不知道鏡像人一直保持饑餓會是什麼樣,看今天來的那一波,恐怕不會很好,人不人鬼不鬼,行尸走肉而已。
“知道為什麼讓你試麼?”秦究嗓音沉緩,在夜色籠罩的房間里居然透著少有的溫和:“因為我知道你是清醒理智的,我知道我們A先生比誰都有分寸。”
他歪過頭向游惑敞露脖頸,像是玩笑卻又無比認真地說:“我可以毫無負擔地把要害送到你面前。因為你不會失控,不會真的把我當成食物。
”
怪物之所以是怪物,不是因為做了什麼,而是它為什麼做。
那才是它丑陋的、令人厭惡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