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說:“你現在離開,我沒辦法保證你的安全。”
“我寧愿被人肉住處,被臭雞蛋砸死,都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夏之衍聲音里帶著冰冷的譏嘲。
薛疏沉默著,笑了下:“我知道。”
那時候夏之衍知道薛疏不能吃辣,來這里吃飯還全都點辣菜,往死里辣。
對方每次都一言不發地咽下去。但是下一次又死不悔改地繼續帶夏之衍來這里。
那些決絕的語氣和厭惡的神情,現在想起來,都令夏之衍像是吞下了自己親手打磨的刀片一樣。
他感覺一股冷氣直直從肩膀灌下,完全沒辦法去回想。
慘烈的記憶紛涌而來,令他喘不過氣來,仿佛好不容易重生了一回,卻又被什麼重新扣住了腳踝,將他往后拽去,將他禁錮起來一樣。
他回來以后,遇見的是不諳世事的少年薛疏,沒有上一世的記憶。于是夏之衍得以心安理得地試圖忘掉那些過往,讓自己好過些。但他沒想到,薛疏也回來了。
薛疏回來了。夏之衍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六神無主。
菜很快上來了,音樂在周圍安靜流淌。
兩人沉默地吃著飯。
這頓飯卻相當食之無味,夏之衍連吃進嘴巴里的是飯是菜還是木屑都分辨不清。
薛疏手機亮了下,似乎是有人給他打電話,他沒有接。過了會兒夏之衍手機里也打進來幾通電話,有梁生才有姚遙的,還有劇組導演的,他也沒有接。
夏之衍機械地往嘴巴里胡亂塞著東西,完全沒辦法保持鎮定,放在膝蓋上的另一只手一直緊緊握著。
薛疏打破了寂靜:“怎麼了,不喜歡嗎?”
夏之衍說:“挺好的,沒有不喜歡。”
薛疏問:“那怎麼不說話?”
夏之衍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
薛疏視線落在夏之衍臉上,緩緩道:“和我沒有話說嗎?”聲音很低,聽不出來什麼情緒,似乎自嘲和失望只是錯覺。
夏之衍夾了筷子菜放在薛疏碗里,但沒敢抬頭,慌不擇路,撿了個話題來說:“最近演的這部戲,令我有點心力交瘁,篇幅太短,人物性格跨度太大了……”
薛疏耐心地聽著。
夏之衍吸了口氣,這才平靜了下,繼續道:“李流云他一開始是有點兒玩世不恭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敞亮囂張的世家公子,但是后來經歷了很多,逐漸變成了沉郁內斂的將軍,殺人不眨眼,見血不動眸。我沒辦法把中間的變化階段很好的表達出來,每次演,都仿佛將他演成了兩個人……”
“但其實是一個人。”薛疏道。
夏之衍說:“對,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劇本太過跳脫,他前后性格差異太大。”說到這里,夏之衍握緊了手中筷子,抬起頭看著薛疏:“所以我在想,一個人再怎麼變,最核心的東西是不變的。”
薛疏視線落在他臉上,問:“他身上什麼沒有變?”
夏之衍說:“他還是世家公子的時候,就隱藏著為天下百姓之心,只是藏而不露而已,看似紈绔,實則一顆丹心。后來當上將軍之后,因為見多了尸骨,情緒不再外露,但是初心始終沒變……”
薛疏點點頭,說:“你總是對演戲很有一套,相信自己就沒問題了。”
夏之衍盯著他,張了張嘴巴,卻被心中劇烈的壓迫感逼迫得無法呼吸,但他沒有就此退避,而是冷不丁地問出了口:“你是不是回來了?”
薛疏筷子不慎打在盤碟上,發出清脆冷聲。他全身如石塊僵硬無比,好像頭發絲都凝固一般,過了會兒,抬眸看向夏之衍,黑沉沉的眼眸中隱隱約約有死灰復燃的光亮躍動,
兩人不知道沉默了有多久。
菜都涼了。
薛疏問:“你剛才說什麼?”
夏之衍感覺一生中從沒一刻時光過得這麼緩慢,他已經確認了那個答案,但是他沒有想到薛疏不肯承認。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不肯承認。可是薛疏這樣不承認,反而將夏之衍所有的猜疑都憋了回去,頓時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
他心亂如麻,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還是怎樣?他盯著眼前的薛疏,覺得還有最后一個辦法可以確認。他猛地站起來,探過身子去,勾過薛疏的腦袋,就把自己嘴巴貼過去,撬開薛疏的嘴唇。
薛疏渾身僵硬得不能再僵硬,令夏之衍覺得自己似乎是在親一塊石頭。眼前這個薛疏毫無經驗。可之前那個薛疏,夏之衍已經和他親熱過很多次,每次接吻的時候,都黏黏糊糊地貼在夏之衍身上,抱著人拼命吮吸,恨不能融為一體。
這不是三天前的那個薛疏。
夏之衍終于能夠斷言。
夏之衍放開薛疏,看著他,又把剛才那個問句重復了一遍。
薛疏承認了,說:“是。”
夏之衍頓時安靜了,整個人都有點發抖。
又過了很久。
“回來了,然后呢?”薛疏灼人的視線盯住夏之衍,捏著杯子的手指隱隱泛白,絕望當中有種把人逼到墻角的壓迫感,沉聲問:“你想殺了我,然后讓他出來嗎?”
——
2008/05/19
薛疏日記:隱隱約約能感覺到自己在做什麼,但很模糊,不能夠明確地知道到底在做什麼,這種感覺仿佛是在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