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沒說什麼。
此時的薛疏自信、敞亮,有種天生驕傲的酷勁兒,和后來殫精竭慮、陰郁狠戾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
夏之衍從中午到現在就沒吃什麼,因此三下兩下地將手上的烤串兒吃掉了,剩下還有幾串烤魚,分了兩串給薛疏,剩下三串找老板要了個干凈塑料袋打包。他打算帶回家給夏星竹,上一世他媽還沒去世的時候,他和夏星竹關系一直不怎麼樣,就連上下學都是分開走的。重新回來,夏之衍想要彌補許多從前的遺憾。
塑料袋扎緊,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薛疏看過來,有些奇怪:“帶給誰?”
夏之衍道:“我弟弟。”
薛疏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留給夏星竹的三串烤串,上面總共有十二個丸子,又看看剛才他遞給自己的兩串烤串,上面總共只有八個丸子。
十二個你比八個多四個。
薛疏頓時有點郁悶,片刻后委屈巴拉道:“你和你弟弟的感情真好。”
夏之衍倒沒聽出什麼古怪來,收拾干凈手里的盒子后,走開幾步扔進了垃圾桶,回頭看了薛疏一眼,對方正傻乎乎地坐在原地,一副跟誰較勁的樣子。他想了想,轉身走進了學校門口一家藥店。
趙長嶺那一踹力道絕對不小,就算薛疏平時有練過防身技巧,他也仍然聽到了骨頭相撞清脆的響聲,少不了要磕出點兒青紫來,說不定還腫著。夏之衍進藥房買了些消腫的藥,還有碘酒棉簽之類的,用小袋子提著,轉身出來。
出來時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正恭敬地站在薛疏面前,夏之衍走過去,只聽他道:“薛少,你吩咐的事情都做好了,已經送過去了。
”
這人雖然穿著便服,但夏之衍瞧他脊背挺直,站姿很穩,八成也是軍官出身。
薛疏臉色好了許多,正要說話,抬頭見夏之衍走了過來,趕緊揮揮手讓西裝男人下去不要做電燈泡。
西裝男秦力十分識相地退到了馬路對面,那里拐角處,不起眼的巷子里,停著一輛排氣量可觀的黑色商務用車。
“這是什麼?”薛疏好奇地看著夏之衍手中的白色袋子,還沒反應過來,夏之衍就在他面前蹲下,一只手擼起了他的褲腿,露出膝蓋那處的青紫,另一只手在白色便利袋中翻了翻,隨手找到消腫的藥,涂了上去,冰冰涼涼的觸感。
薛疏一瞬間,心里空白了。
還是那個秘密,關于夏之衍。
他第一次看見夏之衍的時候,他鼻涕混著眼淚,從車子上跳下來,膝蓋在流血,從褲腿中一直淌下來,滴在了白色的雪地上。血黏糊糊地漿在膝蓋上,變成一團烏黑的坨子,既僵硬又刺骨。
用黑色圍巾擋住大半張臉的夏之衍隨手從書包里掏出碘酒,沉默地蹲在他面前,將他的長褲從黑靴里扯出來,然后將藥酒涂上去。
那個時候,藥酒與棉簽的觸感是暖呼呼的。
路燈下,夏之衍察覺到薛疏的身體十分僵硬,于是速戰速決,涂好藥之后將他的褲管放下,擦了下手,道:“還疼嗎?”
薛疏仰起頭看他,流光溢彩的暖光融入眼底,低低道:“早就不疼了。”
夏之衍看見他眼底的悸動,心里某個角落也悄悄跳了兩跳,斂住臉上的表情,彎腰抱起還放在花壇旁邊的那一摞書,道:“那我先回去了。
”
薛疏流連忘返,傻笑一下:“下次見。”
夏之衍也道:“下次見。”
薛疏目送他離開,直到路的盡頭看不到夏之衍的身影,還呆坐了好一會兒,才舉著兩根還沒吃完的烤串,一瘸一拐地穿過馬路,回到車上。禿子那一腳對他算不上什麼,膝蓋就是看著腫了可怖了點兒,其實是沒多少痛覺的,但是夏之衍給他涂了藥,他怎麼著也必須一瘸一拐以示莊重不是。
薛疏想著想著就傻樂起來,蹦蹦跳跳上車子后座,長手長腳攤開隨便一躺。
如果空間足夠大,他還能后空翻、前空翻,翻到夏之衍懷里去。
車子開向郊外。
秦力道:“薛少,張廳長讓你過去一躺,咱們該回基地了。”
薛疏沒有反應,秦力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手里居然還緊緊捏著那兩串烤串兒,弄得整個車子里都是那味道。
車子顛簸,秦力生怕烤串掉到真皮座椅上,到時候這薛少爺啥事不管,他特麼卻又要去辛辛苦苦地洗車了。于是他把車子停在路邊,從駕駛座上轉過身來,伸長了手,打算將薛疏手里的烤串拿出來。
他卻不知道,薛疏并非睡著了,而是一瞬間腦子里如同巨浪攪動,痛得幾乎炸裂。千萬道記憶碎片猶如玻璃朝他腦仁刮來。
再度睜開眼時,薛疏臉色有些蒼白,還有些復雜。
他又重生了——這樣描述并不準確。
三天前薛疏也重生過來一次,等弄清楚眼前的狀況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夏之衍,他必須提前阻止那個人的死亡,可是勉強從床上爬起來,在院子里頭就頭疼欲裂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