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麼了,泥巴都踩進來了。”她抱怨了句,在夏秋妮這些親戚的面前被孩子抱住,怪不好意思的,但語氣卻稍稍和緩下來。
見徐麗萍不過五十歲剛出頭,頭頂貼著頭皮的那一塊兒全白了,夏之衍心里有許多情緒,哽在喉嚨里翻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沉默片刻后,轉身走了:“我去上學了。”
果然,等到夏之衍一走,徐麗萍就說該去上班了,賣房子的事情以后再說,弄的夏秋妮大失所望。她還打算再勸說幾句,徐麗萍卻直接走到門口打算鎖門,顯然是下逐客令了。
幾個親戚碰了一鼻子灰,心情很糟糕,卻不得不顧著面子寒暄幾句,走了。
夏之衍騎著黑色生了鐵銹的大自行車,穿過幾條街道、長巷,朝著學校奔去。這學校算是省重點,在市中心最繁榮的路段,沿路街道也不再像家那邊那麼嘈雜凌亂。
這個世界發展得很快,此時商鋪攤販羅布,大聲吆喝也無人來管,路上柏油路面尚未修建好,坑洼不平,誰能想到十二年后,高樓大廈林立,智能網絡遍布各地,娛樂至死,有的明星拍一部戲能賺幾千萬。
夏之衍恍惚地感受著這一切變化,騎著車子進到車棚里,仰起頭看了教學樓一眼,果然是記憶中熟悉的灰白色。他正努力記起來自己班級在哪一層樓,身后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
“還愣著干什麼,第一節體育課,你又想翹課?”說話的是個小個子女生,正仰頭看他,戴著方框眼鏡,言語間頗有些兇悍的男孩子氣。
夏之衍瞇著眼睛看了會兒,才記起來,應該是他初中班上的學習委員。他學習成績一直不好,陳沉家里有錢,他又跟著陳沉混,還以為和對方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殊不知對方進大學進娛樂圈進劇組可以用買的,而他,一窮二白,什麼也沒有。
只是年少時的他并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有多麼殘酷。
他和陳沉在一起玩,自然就屬于他那個圈子的人。而學習委員這類屬于另一個圈子的人,試圖靠勤奮學習拼取一個未來。他上一世有些可笑,還在心里看不起這類同學,學習能有什麼用,知識從來改變不了命運。
現在想起來,只覺得當時的自己未免太過幼稚,見識太短淺。
“操場在哪兒?”夏之衍還是長個子的年紀,但在同齡人中間已經很高了,至少萬玲這麼認為。
她看著夏之衍黑發有些凌亂,一條腿從自行車上下來,慵懶淡定,不知怎麼,想到剛才夏之衍拿漆黑的雙眼盯了她好一會兒,就微微有些臉紅了。
“在那邊,你怎麼搞的,放個五一節的假回來就連操場都不記得了。”萬玲說。
“謝謝。”夏之衍挎著包,慢吞吞地朝著操場那邊過去了。
萬玲站在后面看著他,覺得今天夏之衍好像有點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好像衣服整潔了些,平時女生們也說他長得好看,但是氣質干癟,不來勁兒。但是今天他也是穿著校服,莫名就把校服穿好看了,說話走路的方式好像也變了,平時有些駝背,這會兒也挺拔起來了,顯得少年身形更加修長。
她并不能認識到夏之衍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是突然有點后悔,自己剛才嗓音是不是像公鴨嗓,應該再柔和點兒的。
夏之衍走過去,將書包丟在一邊。
男生操場和女生操場是分開的,一邊在打籃球,一邊在閑坐著吃零食聊天。
他遠遠就看見陳沉投了一個三分籃進去,天氣悶熱,陳沉穿著件白色體恤,應該是什麼名牌,被從他喉結淌下來的汗水濕透了,但也不像別的男生那樣,顯得凌亂而臟兮兮的,反而顯得十分干凈清爽。他這個球一進去,旁邊立刻一片尖叫聲,坐在這里的女孩子百分百都是來看他的。
陳沉沒有注意到他。
夏之衍將校服外套脫了,沉默地繞著操場跑起步來。上一世他拍過很多古裝戲,練過身手,但也同樣因此受了不少傷,落下病根,逢上風雪天氣就膝蓋酸痛,為此十分煎熬。
既然現在回到了身體狀態最好的時候,必須鍛煉起來,提前開始塑造體型,擁有健康的身體,以后才有一切可能。跑了幾圈之后,夏之衍一頭黑發開始濕漉漉的。
他擦了把汗,正打算回教室,身后有人喊了他一聲:“喂。”
夏之衍微一側頭,就看到陳沉走了過來。
“你怎麼沒給我買水?”陳沉說,旁邊有人遞過去一瓶礦泉水,他也沒看那人是誰,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夏之衍站在原地沒有動,表情略微有些復雜。上一世他從始至終都是在陳沉打完籃球后買礦泉水的那個。
這段關系中,可能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只不過他自己不知道,他太渴望朋友,加上陳沉又是個聚光體,那麼令人羨慕,他就錯誤地把陳沉當作最好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