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拐彎的光明神殿下總是連“委婉”兩個字都不知道怎麼寫,就把對方給撅回去了。畢竟有時候太委婉了反而后患無窮,他最怕黏黏糊糊要斷不斷。
別說以往那些人了,就算是奧斯維德,如果換個情境,比如在之前舔他脖子的時候把這種心跡表露出來,凱文都能反手就把他打出去。
但是現在,凱文卻干不出這種事來。
一個人,擔心你的生死安危甚至超過擔心他自己……這可不是什麼簡簡單單擺擺手就能打回去的感情。
況且,他自己心疼的那股勁兒還沒下去呢。
而在他滿心復雜難言的時候,壓在他身上的奧斯維德卻還在繼續加碼。毛茸茸的碩大狼頭擠在凱文的脖頸間,巨大的獸爪護食似的把凱文摟在身下,力道大得簡直有種要將人拆吞入腹的兇狠感。
凱文聽著自己周身的骨頭關節咯吱直響,在復雜之余,還破罐子破摔地覺得,自己要是一直不動或許會被這頭蠢狼活活勒斷氣,要真斷氣了,是不是也不用心情復雜了……
奧斯維德啞著聲音低低道:“我夢見你死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論是語氣,還是嗓音,聽著都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也禁不住跟著難過起來。
凱文沉默了好一會兒,無聲地嘆了口氣,尷尬地在空中懸了半天的手,最終還是落到了略有些硬質的天狼皮毛上,如果奧斯維德恢復成人形,這姿勢會很像一個松松的擁抱。
年輕的皇帝也跟著沉默了很久,直到連呼吸都漸漸平緩下來,才又緩緩地開了口:“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凱文沒說話。
奧斯維德等了一會兒,又沉沉道:“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甚至在這之前,我都覺得自己悶著也不錯,免得還要被你笑話。但是,我好像比我自己想的還要喜歡你……所以,我有可能得到回應嗎?”
一貫高傲的皇帝在說著這話的時候,聲音低緩極了。
凱文莫名想到他剛變成天狼的時候,那樣生而孤傲的猛獸,在你面前跪下前爪伏低身體,讓你跨上它的背。這樣的姿態由那樣的猛獸做出來,并沒有絲毫卑微的感覺,卻讓人無法拒絕。
同樣,這樣剖心的話從奧斯維德口中說出來,低低地繞在耳邊。因為身體被緊緊勒著的緣故,就好像貼著胸腔的骨骼,對著跳動的心臟說的。
凱文沒法張嘴說出“不”這個字。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道:“我想問一個有點可笑的問題,為什麼?”
“……”奧斯維德頓了片刻,無奈道:“確實有點可笑,我要是知道為什麼,肯定趁早剎車,也就沒這一出了。”
凱文居然還挺贊同:“我覺得也是。”
這兩句話一說,之前的氛圍便散了一半。但是同樣的,尷尬和不自在也少了大半。兩個一瞬間都有點不太像自己的人又漸漸找回了慣常的頻道。
凱文嘆了口氣道:“我剛才反思了一下,我除了特別喜歡揍你和特別會氣你,應該沒什麼其他特別的地方了,你究竟怎麼想的?”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有自知之明。”奧斯維德不冷不熱地蹦出一句話,他說完安靜了片刻,回憶了一下,發現身下的人至今干過的事還真是除了討打就是找罵,頓時又忍不住自嘲了一句:“誰知道呢,就算鬼迷心竅反正也已經這樣了,受虐狂就受虐狂吧。
”
皇帝一旦開始破罐子破摔,就意味著,從此以后,大概就好不了了,基本上已經丟了的臉是不打算要了。
“你……”凱文想了想開口道:“你這跳躍得有點大,以前喜歡小姑娘的怎麼好好就對硬邦邦的男人起心思了?我有的你都有你圖個什麼?”
奧斯維德一聽這話,頓時忍不住齜著牙在這缺德玩意兒的脖子上磨了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以前喜歡小姑娘了?”
“那你以前就喜歡男的?”凱文更詫異了,“嘶——你別用門牙磕我。”
“放你的屁!”奧斯維德有點崩潰地想,表白表成自己這樣的,大概這世上也沒第二個了,誰讓表白對象這麼不是個東西!“你快行行好閉嘴吧,我以前誰也沒喜歡過!什麼小姑娘什麼男的一個都沒有,我也看不上!”
然后凱文不說話了。
奧斯維德梗著脖子硬著頭皮默默等。
一貫死要面子的皇帝生平頭一回把自己的臉扯吧扯吧丟在地上,就為了這麼個混賬,他自己想想也覺得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盡管他現在一張嘴就能堵人一個倒仰,好像做惡夢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但其實剛才夢里那種剖心挖骨的難過感還沒有完全散去。一想到這個混賬并不是萬能的,有可能會被釘穿心臟死去,那種痛苦和恐懼便又細細密密地纏了上來,如同附骨之疽。
附骨之疽已經從他的腳趾骨爬到頭蓋骨了,凱文依然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