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行遠睜眼,發現身側的被窩已經冷了,他伸手過去探了探, 估摸孟云池應是離開許久了。
隔壁臥房里閔運還在熟睡,小小的身子團在床上, 四肢并用的用一種絕對姿態將冬飛牢牢抱著, 微微突起的嬰兒肥側臉圓潤可愛。
閔行遠心頭微動,輕手輕腳的走過去,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側臉。
約摸是天性里感知能力強,閔運隱隱察覺出股陌生氣息靠近, 有些不適的躲了躲,將兩小撇眉頭皺起來,把懷里的冬飛抱得愈發的緊。
冬飛伸舌頭:內臟要被擠出來了……
小主人力氣為什麼這麼大嗚嗚嗚……
閔行遠捏捏他的包子臉。
年齡不過才六七歲啊。
師尊獨自一人將他孵化了近百年之久。
他腹部和胸口上的那些疤已經淡化到接近看不出來了,也不知師尊用的是什麼法子。
閔行遠摸摸冬飛的腦袋, 出門去找他的師尊。
湖邊的人獨自坐了許久,抱臂枕在雙膝上,動也不動。
“師尊。”身后環上來一雙手,身周被熟悉的氣息包裹。
孟云池的眼睛半睜開一條縫:“怎的過來了。”
“師尊起得早,”閔行遠埋頭在他發間,深吸一口氣:“我出來尋你。”
孟云池半睜的眼睛復又閉上了:“你剛醒不久,應當多休息。”
“好啊,那師尊來陪我休息。”后面那二字被他念得微微粘膩,宛如含著其它意味。
靜了片刻,孟云池站起身來,“好,走吧,回去。”
彼時閔行遠這才發現他沒穿鞋,足背起伏骨感,隱隱可見微突的青筋,被那墨綠蒼翠的草色一襯,漂亮得宛若一件雕塑出來的工藝品。
“師尊怎的不穿鞋,仔細被這草間的碎石碎沙割傷了腳。”閔行遠半蹲而下,將靈力幻出一雙鞋來,要給他穿鞋。
孟云池在他的手碰到自己的足部時往后縮了一縮,“不用了,”他說:“沒什麼必要。”
“怎麼了?”閔行遠抬頭看他。
孟云池藏在袖中的手指神經質的抽動兩下,慢慢俯下身來,張嘴含住了他脖頸上的一寸皮膚,用牙齒一點一點的碾咬。
唇下的脈搏非常緩慢,尚未恢復到正常搏動速率,閔行遠的身體被他藏在冰棺里封存起來許久,整個人都變得沒有顏色一般,連皮膚都是溫溫的,仿佛暖不起來。
閔行遠覺得癢,但是沒躲,滿眼都是孟云池鋪散下來的白發。
“走吧,”孟云池直起身來離去,“閔運該醒了。”
閔行遠在后面跟上他的步伐。
臨近木屋,果然聽見閔運震天的哭聲,一邊哭一邊打嗝,夾雜著一兩聲含糊不清的“粑粑”,叫人聽了忍不住揉額頭。
孟云池推門而進,熟練的將他抱起來慢慢拍著背,從喉嚨里發出那呢喃哼唱般的輕哄聲低沉悅耳。閔運薅禿了冬飛尾巴上的一塊毛,揪在手里哭著打嗝,那麼輕那麼軟的小小一團,叫人心疼壞了,恨不得把他想要的都捧到他面前來。
閔行遠這不稱職的親爹在旁邊插不進一腳,摸摸鼻子,不知該做什麼。
許久閔運止住了哭,抽抽嗒嗒的伸手要冬飛。
冬飛已經縮在角落里盡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了。
孟云池要將他放下,閔運又哇的一聲哭出來。
“多大人了,”孟云池神色如常的給他擦臉,“別總跟長不大似的,那麼愛哭。
”
“嗚……”閔運拿小手揉著眼睛,“粑……粑粑……要跟怪……怪叔叔走了,不要我了……”
怪叔叔閔行遠:“……”
“……”孟云池將他掂了掂,放到閔行遠面前,“好好看看,這是你爹爹。”
“哇……”閔運哭得更大聲:“粑粑給我找后爹……”
冬飛察覺到四周的氛圍,抖了抖,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不是后爹,是親爹爹。”
小崽子不依不饒:“后爹,后爹……”
孟云池長呼一口氣,只覺他一哭便頭疼得厲害,耳膜突突響,干脆把閔運往閔行遠懷里一放:“你生的,你自己哄。”
他說罷轉身出去了,臉上隱隱透出幾分不甚明顯的疲憊。
閔行遠低頭,與懷里的包子大眼瞪小眼,他這才發現,閔運扯著嗓子嚎了那麼久,眼里卻是揉紅了都一滴眼淚都沒有。
好小子。
“你假哭呢?”
閔運瞧了他半晌,嘴一癟,真的擠出兩滴淚來,“那給你康康真的。”
閔行遠:“……”
“別哭了,”閔行遠拭去他臉上的兩滴淚:“你看把師尊哭走了,要是天天這麼哭該有多煩人啊。”
閔運鼓著一臉嬰兒肥:“不哭父親就不來看我了。”他仰起頭道:“你真的是我爹爹嗎?”
閔行遠面色不變:“我肚子上那道把你剖出來的疤還在,要掀開衣服給你看看嗎?”
“不要了,”閔運扭頭:“我怕丑到我。”
閔行遠:“……”小兔崽子。
“既然你是爹爹,那就該好好補償父親,”閔運抹抹臉,神色變得老成:“我知道你曾經沒辦法,讓父親等了那麼久。”
“但父親早已等不起任何事物了。而你讓父親等了很久很久,同時也讓他很難過。”閔運轉頭去揪角落里的冬飛,抱著它毛茸茸的身子,拿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去看閔行遠。
這孩子……
閔行遠神色微動。
這孩子身上有一半血脈幾乎屬于天道,自破殼之日起便站在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