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軀體仍然有些冷,像是怎麼都捂不熱似的,仿佛又回到了曾經他在冰床上抱著尸體同眠的日子,他同火頌說話,抱著他的身體傾訴,然而無論他如何做對方都不會給予他任何回應。
瑯月閉著眼淺嘬他的脊骨,姿態虔誠,眼睫卻在微微顫抖。
原諒我實在沒有將你留下來的籌碼了。
我只能以最卑微悲哀的姿態乞求你。
別走。
長達萬年的求而不得已經讓他的心足夠扭曲病態了,就像一個站在懸崖邊頂上的人,只消被人輕輕一推便能毫無懸念與阻隔的墜下無底深淵去,他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加癲狂,從而做下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來。
火頌在那之后睡足了一天一夜,瑯月也知曉是自己做得有些過火,沒敢輕易鬧醒他,只守在床邊時不時的伸手去探床上之人的脈搏,那搏動稍微慢一點都能叫他心驚肉跳好半天。
火頌食指微動,半響曲肘撐坐起來,皺著眉,“幾時了?”
瑯月倒了杯水來,瞧著他干得起皮的嘴唇,“酉時了。”
火頌將水接過來喝了一口,干澀的雙唇被潤澤出一層水色,瑯月扣在掌中的指節曲動幾下,直起身子去親吻他的唇。
火頌不躲不閃,待他親完后,忽然開口:“你說過會帶我去看主上,你會食言麼。”
瑯月身子一僵,在火頌平靜的臉色下坐回椅子上,將火頌手中的杯子拿下來,道:“我不會再騙你的。”
火頌等他繼續說下去。
“……其實你與主上早已見過面的,只是你們都未曾認出對方。”
火頌立馬皺眉否認:“不可能,我認得出主上的氣息,在我死之前,從未碰到過任何一個與主上氣息相近之人。
”
瑯月被他話中的某個字刺了一刺:“他沒了記憶入了成華宗門下修真,魔氣全無,你自然認不出他來。”
火頌張了張嘴,還要再說什麼,瑯月截住了他的話頭:“那陣法原本便是他布下予你的,尋常人進去后只會迷失在里面,為何只有他不會,還能成功穿過陣法與你見面。”
火頌按了按額頭,“不……所以,我們……”
“是啊,你們早就見過。”
他們確實見過,只是故人相見,故人卻不知。
“他還活著,這我真的沒有哄騙你。”
“想見他麼?”瑯月揉開他因為用力而掐進掌心里的指尖:“待你身體好些了,我便帶你去見他。”
他從未對火頌說過自己是如何復活他的,也只盼對方永遠不要提起。
魔宮周圍的桃花林是不敗的,四季如一日,落英繽紛。
距離魔宮許遠的極目遠山處現出兩人身形,瑯月無法帶人靠得太近,只怕魔宮里的那個人發覺。
他等了片刻,低聲道:“來了。”隨即五指一掐捏了個訣,隨后并住五指覆蓋在火頌的雙眼上:“他出來了,我與你交換視界,只是可能無法維持太久。”
他話音剛落,火頌便覺眼前漸漸出現光亮,那久違的光將他刺得輕輕一顫,游轉視線,火頌看到了那許遠之外本該在萬年前就已經燒毀了的魔宮。
魔宮依稀未變,但周圍的火百合已由一片片的桃林代替,火頌的目光在桃林里穿梭,終于在看到什麼的時候定住了目光,不再挪開。
那是個一襲黑衣的身影,低頭抱著一個小酒壇獨行,林子里靜悄悄的,連一聲鳥叫也無。
那人面若霜雪滿頭華發,臨近魔宮時有一只胖臉狐貍拱開大門嚶嚶嚶跑出來迎接,那人伸手摸了摸狐貍腦袋,帶著它一齊進門去了。
整個過程不過半盞茶時間,火頌的眼前幽幽黑了下來,耳邊瑯月道:“如何?”火頌扶著樹干手指微動,撐站起來后幾度開口,仍是不知該說什麼,啞口片刻后道:“主上似乎……過得并不好。”
那一頭白發……
瑯月執起他的手,“我們下次再來看好不好,”他摸摸火頌的額頭:“這里風大,吹多了你會生病的。”
“……”
瑯月甫一帶著人離開,片刻后原地卻瞬間出現另一個身影。
那人黑衣白發,在原地轉了轉,將目光定在了旁邊一棵樹的樹干上。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原本漠然的神色微動。
火頌自那天回去后開始斷斷續續的發熱,瑯月心內早已后悔不已,暗自決定不再將他輕易帶出去。
火頌在窗邊支著肘,臉朝著窗外似在走神。
瑯月輕手輕腳過去,“在看什麼?”
“風變暖,三月春了。”
“是啊,外面的花開得極好,出去看看麼。”
火頌神色微動,“桃花麼?”
“嗯。”
他狀似想了想,忽然對瑯月道:“過來。”
“怎的了?”瑯月走過去,猝不及防被火頌拽著衣襟拉扯下來,兩唇狠狠相撞,磕出血來,火頌卻并未停止,伸手扯掉了他的腰間帶勾,奈何自己的身體無法有任何反應,閉了閉眼,朝瑯月揚起下巴:“來。”
瑯月喉頭微動,“你身體還未好……”
火頌打斷道:“莫廢話!來!”
瑯月深深看了他半響,俯下身去。
……
三月微風宜人,從窗外幽幽灌進來,拂在床上的兩人身上,瑯月起身去關了窗,聽到身后的人用微啞的聲音道:“你想喝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