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玉清的手微顫起來,他看著身前慢慢掩蓋不了身形變回原樣的林成,對方背對著他,兩只手卻死死的抓住劍身不讓其前進一步,血流在地上慢慢匯聚成一攤。
林成張嘴一咳,咳出一大口血,“都是……我做的,求……仙長放過……他……”
他甫一被刺中要害,魔氣外溢,殿下的眾人卻都紛紛嘈雜起來,一縷縷黑氣從他們的額中逸出,眼中恢復清明,皆惶惶然不知所措。魔可以將人心中的欲念無限放大,借此控制人心。他們會被蠱惑,其實也不過是在心中存過這種動機,哪怕只是電光一閃間火花般的念頭。
孟云池抽出長劍,帶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利器劃破骨肉摩擦之聲。血珠飛濺出來,一連串濺在他身上,將那月白色的長衫染上污色,猶如高高在上的神祗走下神壇,沾染人間色彩后不再遙不可及,反而帶著幾分靡麗,偏偏臉上的神色毫無波動,倒更讓人想將他拉下來,將他弄臟。
鄭頡皖看得滿眼癡迷,恍惚的向前兩步,又驚覺不合時宜,匆匆收回正欲踏出去的腳,立在原地。
閔行遠不著痕跡的看他幾眼,變動位置離得孟云池近了些,跟隨他的目光俯視地上的兩人。
柳絮的劍尖尚在淌著血,卻不曾抖動半分,劍主人的心緒根本沒有半點波動。
“何必”
為了這樣一個人,何必做到這種地步,他提出讓我放過你,不過是想借你引開我的注意力好偷襲,你讓我放過他,卻是將自己逃生的機會都拋卻了。
“不為什麼。”林成喘息道。
執劍的人緩緩皺起眉來。
執念果然是個只會害人的東西而已。
第28章 初情
害人的東西,丟掉就好了。
孟云池重新抬起右手,似乎不為所動,長劍發出輕吟,依林成所言,霎那間劃破空氣朝著他當空斬下,不留半分情。
林成驀地轉身一把推開身后的邵玉清,他尚且來不及開口,只覺那劍貼著頸側徑直劈開了他的左肩,順著鎖骨往下,停在心口上方,還差那麼一點點。
恍惚中仿佛聽到一聲輕嘆,林成眼前一黑,整個世界就這樣驀地暗了下來。
邵玉清還愣在原地滿臉空白。
孟云池加重身上的威壓,金丹修士的威壓對于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來說難以承受,殿內有人受不住,抖著腿屈膝下來。只聽殿上的人道:“叛黨拿歸,魔物伏誅,帝王仁慈,不欲再造殺生。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謀逆者罪無可恕,將舉家流放西姜,終身不可再回京。”
殿下一片哀哀戚戚,那姍姍來遲的皇城守衛將高冠束發的朝中臣士捉拿下來,場面嘈雜混亂,但是來來去去的人里竟沒一人去管呆坐在地上的邵玉清。
一是沒人識得他的真容,二是……
待邵玉清回過神來,地上早沒有了林成的身影,孟云池也不見蹤影,只留下鄭頡皖一人站在原地,神色復雜。
“他呢?去哪了?”
邵玉清狼狽的捂著前胸的傷口站起來,額頭青筋微突,喘息道:“林成呢?”
鄭頡皖自然不會回答他。
林成的身體被孟云池收走了。
“他說過會一直伴我左右,直到我達到目的前,他都要寸步不離的保護我,不能讓我受半分傷害……”邵玉清喃喃自語,“但是他怎麼能食言”
“他怎麼能食言!!!”
邵玉清目光發紅的詰問,卻沒有詰問的對象。他茫茫然半響,腦中忽然回想起林成被一劍從肩頭劈到心口的景象,終于覺得心里仿佛缺了一塊似的,渾身冰冷。
他拿走了林成一半的生命力,自愈能力和魔氣都被攔腰斬半,林成不再如之前那般強悍,而且只會越來越虛弱。
雖然林成一直瞞著,但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他只是從未在意過而已。
畢竟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但也正因為知道,他才會知道那一劍對林成到底有多大的影響。
邵玉清四處環顧,在鄭頡皖的目光下調動輕功躍出了皇宮,有侍衛上前去攔,被鄭頡皖抬手揮下了。
他閉眼半響,想起了孟云池走之前在他耳邊的傳音。
那聲音總是淡淡的,但話里的內容卻是不容置啄:“你要當之無愧,才能對得起這個萬人景仰的位置。”
當之無愧,國君合該清明廉政,一心為民,而不是這樣沉迷于他物忽略了朝政之事,還被人循著空子趁機掀風起浪,偷覷這個位置的大有人在,坐不好就會被摔得粉身碎骨。
鄭頡皖張嘴喃喃,“是……我會的……”
“師尊,”閔行遠的手繞到孟云池背后把玩他飛舞的頭發,臉上卻是一副哼哼唧唧的委屈神情,“我難受。”
孟云池控制著飛劍,分出一只手來輕撫他的背,“你年紀尚小,修為不夠,確實不該帶著你施神行術。哪里還難受”
閔行遠用稚嫩的聲音細細道:“想吐,頭也好疼。”
孟云池輕嘆一聲,“我知道了,那便先休息一兩日再上路吧。
”
他控制飛劍低行,尋了處小城鎮落腳,找間客棧住下,當晚將林成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