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吟沒把這事告訴任何人,包括薛棋,否則憑他那性子,鐵定工作黃了也要留下來挺他。
洗完澡出來,解吟把自己陷在沙發里,微風拂過肌膚,吹得他四肢越發癱軟。
解吟耷拉著眼皮,身體極度疲憊,然而他卻怎麼也睡不著。
因為“吵”。
起初只是低燒、嗜睡,并無異樣。
后來他爸車禍去世,他的癥狀隨之加重,好幾次高燒昏迷被朋友發現送到醫院,心率更是飆到了200次每分鐘。
然而一套套檢查下來,結果都顯示沒有問題,醫生只能推斷病人是由于傷心過度造成的身理應激反應。
解吟沒說的是,自從心率第一次飆升到200,他便時常能聽到些奇怪的聲音。
比如隔壁病房家屬在看望病人時內心腹誹老不死的凈作妖,樓下兒子從兩天前開始一直念叨著200萬保險費,考了一百分怕被發現做假的學生,半夜三更大街上想借機猥褻路人的醉鬼……
起初解吟只以為是自己太累了,出現了幻聽。
漸漸,他發現自己不僅能“聽”到別人的心聲,感知別人情緒,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幻覺中他將“自己”分裂成無數條細小的電流,滋啦滋啦,焦急又亢奮地奔向全世界,鉆入他人腦海中肆無忌憚地讀取信息。
他無法制止他的思維像觸手一樣伸向別人,也無法阻止別人帶給他的負面情緒和冗雜的信息量。
換做別人精神崩潰是遲早的事,但解吟覺得自己還好。
對他來說,現在跟以往最大的不同無非就是他們的心思袒露得比以往更明明白白些罷了。
他不需要消化這些過載的信息,無視就行。
可當他嘗試介入“幻覺”并成功阻止那個猥褻犯后,他第一次懷疑起這個世界的真實性: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
這個世界,會不會才是我的“幻覺”?
“咚!”
解吟一把捂住心臟位置。
“咚咚!”
“咚咚咚!”
又來了。
解吟手握成拳,死死摁著心口,想讓里頭的心臟安靜一會兒。
可惜天不遂人愿,劇烈跳動的心臟加速了耗氧量,很快解吟就感到了窒息。
他起身翻找醫生給他開的藥,結果因為雙手發麻,腕關節用力過猛,藥瓶打滑飛了出去。
“——砰!”
藥片撒了一地。
有那麼一瞬,解吟以為自己會抓點東西在手里,然后像瘋子一樣輪砸家具,邊砸邊扯開嗓子嘶吼,讓火山爆發燃燒掉一切。
解吟閉上眼睛,深吸口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偏激的情緒了。
“再這樣下去,估計我離瘋也不遠了。”
解吟自嘲著,俯身撿藥,就在手指即將觸碰到藥片的瞬間他猛地回頭——身后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窗外呼呼灌進來的風不知何時停了,一直吵得他腦仁疼的聲音消失。
世界像是被突然按了暫停鍵。
解吟直起身,巡視著這間屋子。
房間不大,墻上刷著泛黃的膩子粉,有些老舊但還算干凈。
靠墻擺放著一組沙發、茶幾,茶幾上用玻璃瓶裝著一簇簇美麗爛漫的靈香草,那是薛棋昨天早給他插上的。
對面則是兩個矮柜,里面原本放滿了酒,側過去一點是他的房間,房門沒關嚴,透過門縫往里看整個黑黢黢的,沒有一絲光。
四周的擺設還是老樣子,可他卻從背脊竄上一股涼意。
就好像這間屋子忽然生出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他。
寒毛順著他的手臂爬滿整個后背。
解吟提著一口氣走向大門握住門把手——他的手在打顫,這種被窺視的感覺讓他想起了些不大好的記憶。
經驗告訴他,坐以待斃或許更糟。
解吟“嘩”一下拉開大門,門外場景卻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他家對門和樓梯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條商鋪林立的街道。街上空無一人,昏暗的路燈靜靜佇立在道路兩旁,四周一片寂靜。
解吟認得這條路,莊梅路,這是他爸出車禍的地點。
“咚咚咚!”
解吟捂住心臟,再回頭,他家也不見了,在他身后是一扇上了鎖的鐵門。
“又是幻覺嗎?”
他拿起鐵門上的鎖,想試試能不能打開,冷不丁鐵鏈撞擊在鐵門上在寂靜的空間里發出清脆的兩聲回響。
這個聲響就像是某種訊號,黑夜里仿佛有沉睡的巨物被這個聲音驚醒。
熟悉的危機感涌上心頭,解吟毫不遲疑轉身就跑!
幽深的街道拐角處,一抹銀光倏地劃破空氣,有什麼龐然大物急速閃出、轉彎,四腳著地朝前沖去。
“呼——”
粗重的呼吸拂過后脖頸,解吟汗毛倒豎,聞到了一股肉質腐爛的酸臭味,有什麼東西戳到了他的后脖頸。
解吟伸手去拂,是一團毛發……
理智告訴他不要回頭,但強烈的不安驅使他回過了頭,正巧對方探頭湊近……
一張人臉直直闖入解吟視線里,兩根粗壯的盤山角從本該是眼窩的位置長出,盤旋于腦后,堅硬的白毛覆蓋全身。
嫣然是一頭人面羊身的怪物!
“呼——!”
怪物張開血盆大口,抬掌拍來,彎鉤狀的指甲好似鐮刀,勾住了往回一收,便能輕易剖開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