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八年前,他就該死在那座大山里。
梁秋馳內心唯一覺得歉疚的,就是他不得不辜負莫辛。
莫辛起身去了窗邊,將窗簾撥開一條窄縫,沉默地看著外面雜亂的街巷。
那些縱橫交織的棚戶像一團亂糟糟的死結,看得他心里發悶,過了很久,他也理不順堵在胸口的那團氣。
于是他問梁秋馳,“那你死后,打算安排我做什麼?”
“莫辛……”梁秋馳走到他身邊,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莫辛側過身和他面對面站著,一道陽光透過窗簾的窄縫鉆進來,橫亙在他和梁秋馳之間,像是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將他們割裂成了兩半。
“你打算怎麼安排我?”莫辛又問了一遍。
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語氣也很平靜,可越是這樣,梁秋馳就越難啟齒。
“懂了,”莫辛扯出抹笑容,對著梁秋馳點了點頭,“我根本就不在你的計劃里。”
“莫辛,你本來就不該牽扯進這些破事,我想你好好的,你有大好的前程,有完整的家庭……”
梁秋馳知道莫辛不想聽這些理由,可他必須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不止是說服莫辛,也是要說服他自己。
這個計劃,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安全脫身,所以他不想將莫辛拉下水。
否則一旦出現紕漏,莫辛的這輩子就葬送在他手中了。
“八年了,梁秋馳……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你陪著站崗放哨的新兵了,”莫辛說,“我是少將軍銜,現在任職安全局代理局長,我大哥在內務部,我爸在競選總統的位子,下個月就會有結果。這些你不知道?還是你覺得你來找我,我根本不會幫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梁秋馳伸手想抱抱他,卻被莫辛退后一步避開了。
“我不接受你這種單方面的善意和愛護。”
莫辛偏過頭去,等情緒稍微平復了些,他再次看向梁秋馳。
“不管你是為我著想,還是根本沒考慮到我,對我而言,結果都是一樣殘忍。”
第43章
“莫辛,對不起,我只是不想你走我這條路。”梁秋馳嘆了口氣,“這條路太苦了,我一個人走就行了,即便你會恨我……”
“你以為我這八年走的路就不苦了嗎?”莫辛截斷他的話,再也控制不住地紅了眼圈。
當年他中槍昏迷了將近三個月,不僅僅是身體瘦了一大圈,醒來時更是渾渾噩噩的,用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才將混亂的腦子理清楚了一些。
清醒的第一時間,他就想給梁秋馳打電話,詢問對方的狀況。
“先別打了,”他大哥說,“等你休養好了再聯系他也不遲,這樣他也不會擔心你。”
“先把手機給我,”莫辛說,“躺著無聊。”
莫啟推脫道:“手機壞了,還沒來得及買新的,你先躺著吧。”
莫辛覺得他大哥的態度有些奇怪,他在病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閉上眼都是他中槍倒下前梁秋馳絕望慘白的臉。
他實在擔心梁秋馳。
于是,他干脆拔掉輸液針管,踉踉蹌蹌地下樓去找電話。
可梁秋馳的電話無法接通。
起初莫辛以為自己是記錯了號碼,他再一次輸入時十分緩慢認真,和記憶里的數字確認核對,但結果仍然一樣。
他有點心慌了。
一方面是怕自己的記憶混亂出錯,另一方面是怕他不好的預感成真。
于是那個晚上,莫辛一直守在電話旁邊,神經質地不停撥打同一通無法接聽的號碼。
直到凌晨三點,莫啟起床去衛生間時才發現了他。
“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莫啟命人強行把莫辛帶回臥室,重新掛上吊瓶。
“梁秋馳的電話打不通,我只想問問他的情況。”莫辛面色蒼白地看著他,“大哥,你幫我聯系他一下行嗎?”
“他好得很,你別想那麼多了,趕緊睡覺。”莫啟離開時,擔心莫辛又半夜偷溜出去,干脆從臥室外面給門上了鎖。
這樣模棱兩可的態度,更是加重了莫辛內心的擔憂。
他躺在床上不停默念梁秋馳的名字,手腳不受控制地以某種固定節律不停地顫抖,他盯著吊瓶里的藥水一滴滴在變少,等它變空時,莫辛再一次下了床。
發現門打不開,他就去爬窗。
正巧護工來給他拔針,被攀在窗沿上的莫辛嚇得大叫起來,驚動了莫家所有人。
莫啟面色凝重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不時地看一眼弟弟比鬼還嚇人的臉色,最終停下腳步,嘆了口氣,說:“我和爸爸商量過,本來想把這個事緩一緩,等你的身體好點了再告訴你。”
“什麼事?”莫辛不禁揪緊了被子。
“是這樣……”莫啟想了想,說:“梁秋馳他死了。”
莫辛如遭雷劈。
他怔忪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他怎麼死的?什麼時候?”
他不停追問關于梁秋馳的一切,但莫啟的回答都很含糊,只敷衍幾句就借口離開了。
莫辛始終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可莫家上下都對梁秋馳這個名字諱莫如深,除了“梁秋馳死了”,莫辛再也無法知道更多的細節。
震驚和悲痛幾乎要把莫辛湮沒了,可隨之漫上來的,就是一點點自我欺騙式的否認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