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準確形容這十幾分鐘內自己內心情緒的變化,秦煜對他說分手的那一刻、趙易安說的那些話、秦煜父母對自己態度的轉變、還有最后看著秦煜開車離去的那個冬夜...那些時候他以為自己內心并無多大的波瀾,無非是有些悵然與無措罷了,就像是習慣了多年的事物突然之間有了變化,他只是需要適應的時間。
但是直到這一刻,那些深埋在內心的,他不愿意承認且羞于表達的情緒才如滔天巨浪般向他洶涌而來,鋪天蓋地地壓倒他,浸沒他,讓他無法喘息,讓他心痛難已。
他本科時有次走錯教室,誤入心理學課堂,老師在講臺上講情感隔離,舉了個例子。
“很多時候,得知親人去世那一秒,并不會像電視劇里演的一樣立馬嚎啕大哭。現實中,人們大概率會腦袋空白,意識不到這意味著什麼,并且在短時間內極力否認這個事實。然而在一段日子之后,看似一切都平靜下來,再看見親人生前使用過的物品,想起親人生前說過的話,才會突然之間淚如絕提。”
明明是心理防御機制的作用,卻總是給了他可以輕看感情的理由。
原來他遠比自己想象得更在乎秦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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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現在承認了,不是嗎?”室友在他旁邊說。
兩位女孩兒已經完成交換對戒的儀式,此時在眾人的掌聲與歡呼中擁吻。時初想起秦煜在爺爺病房說過的那些話,他突然想,假如他們還在一起,那麼等一年后他博士畢業,站在這里的會不會就是他和秦煜。
可是人生沒有假如。
有彩帶打著旋兒輕飄飄落在時初鼻梁上,他伸手去拿,手卻擋住臉遲遲沒有落下。
室友已經和周圍的人群一起上前爭奪捧花了,在歡呼喜悅的海洋中,時初小聲哽咽道,“可是我承認得太晚了。”
第35章
時初沒有告訴任何人回國的航班號,只給老楊說了到達的日期。等回學校安頓好一切之后,他才打電話給老楊。
“昂,回來了啊。”老楊的語氣還是時初熟悉的那副漫不經心,“晚飯已經訂好位置了,我定位發給你,正好讓你見識見識那小王八蛋。”
說這話的時候,時初還能隱約聽見有個年輕的聲音一直在喊楊建興。
“你可要做好準備。”老楊提醒他。
在見到他之前,時初都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直到那孩子見到時初的第一面,就撲過來往他胸口捶了一拳。
“臥槽!怎麼是你呀?”
時初措不及防,想躲沒躲過去,狼狽地咳了兩聲。
“段與杭!”老楊在后面說他,“有沒有點兒禮貌!”
直到在餐廳中落座,時初也沒想起來自己究竟在哪里見過眼前這個不過十六七歲的男孩兒。
段與杭倒是絲毫不在意,一邊動作自然地拿過菜單,一邊跟他說:“你忘啦?還過年的時候,初五還是初六來著,我在一樓梯口見過你。”
老楊剛準備拆筷子,見狀順勢把筷子敲在了他頭上,“小兔崽子!接風宴,菜單給人家。”
段與杭不情不愿將菜單遞給時初,還不忘和他說自己要吃哪幾個菜。
老楊頗為無奈地朝時初搖頭,“段與杭,就這小王八蛋,來我家不到兩個月,老子被他折騰瘦了八斤。
”
說起來也挺有意思,老楊從小到大一路順風順水,遇見最難搞的人不過公園里硬要給他介紹對象的大爺大媽。這種舒服日子過了二十來年,一夜之間就被告知他爸自作主張攬下一個活,把朋友正處于叛逆期離家出走的兒子送到他這邊來,還美名其約讓他管教。
剛開始他也沒把這事放心上,誰知道小孩兒剛來第一天就計劃要拆他客臥,說要重新裝修成賽博朋克風。他下班回來看見屋子里一堆燈管鐵皮,旁邊還站著兩裝修師傅,當場氣得腦袋冒煙。
后邊就更別說了,老楊長這麼大最叛逆的事不過心血來潮開個農家樂到頭來還賠本。段與杭這小子倒好,深夜飆車、蹦迪泡吧、樂隊搖滾...就沒他干不出來的事。老楊上班摸魚、下班躺平的生活自此被攪亂,成天跟個操勞家長似的上街找孩子,兩個人每天斗智斗勇,老楊甚至去給自己買了份保險,就怕哪天被氣出個好歹。
時初能看出來這兩個月老楊處在怎麼樣的水深火熱之中,認識他這麼多年,他就從來沒像今天似的在時初面前罵過這麼多句。
說到最后,老楊有點兒如釋重負:“幸好小王八蛋過兩天就開學了,到時候住學校,想撒野都沒地方。”
段與杭本來翹著個二郎腿在啃排骨,聽見這話就不樂意了,把嘴里的排骨一吐就開始找茬,“楊建興,你是不是早就想我走?”
“一邊兒玩去。”老楊沒空搭理他,問時初回來之后的打算,兩個人聊了會兒,他說要不要等段與杭走了再把豆沙送到他那里。
時初沒說話,在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