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稼君跪在地上,環著大飛的脖子抱著它,狗的身子很溫暖,在微冷的江畔成為唯一的依偎。
楚稼君:大飛啊,我們都沒有家啦。
楚稼君抱著它,落了許多的眼淚。他起身走了,大飛搖搖晃晃地跟上。
他走在前面,又沿著黃浦江,走了很遠,它一直跟著。楚稼君越來越不忍心,他回頭趕過它:你別跟我啦,我養不活你的。
狗和人能一起過,狗和狗、人和人,都能一起過。
鬼想,要是沒有不當心把人皮弄丟就好了。
鬼走回狗的面前,坐在地上,長發被江風吹亂。狗滿足地伏在鬼的膝頭,被輕輕撫摸著。
鬼落了很多眼淚,他從死去到活著,似乎從沒有像這幾次一樣落過那麼多的淚。
楚稼君緊緊抱著它,讓它安心地枕著自己的臂彎。冰冷的槍口,無聲靠近它。
江風呼嘯,一陣輪渡鳴笛,江水淹沒槍響。
第19章
成究的老家是一個以木雕佛像出名的地方,但他們村子的地理位置不好,能種的東西少,年輕人也越來越少,后來有人去公路邊劫貨車,拉上他一起。這樣的事情干得多了,追捕也緊張了起來,他就帶著侄子跑了,在北方干過一段時間的工,又打傷工頭跑了……
他說個不停,楚稼君坐在角落,靠著地下室的墻抽煙,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成究說了半天,透過煙霧,看見楚稼君的眼睛紅著,好像還在哭。他弄不明白這人是怎麼了——這條道上的人都聽說過“臉譜”的頭頭,年紀小,下手狠,做事瘋,他們以為只要搭上楚稼君,就可以在一座城市為所欲為。
成究:我讓我侄子救你,不是為了看你哭啊。你說說,要是那個展真的在上海辦起來了,你要多少人能成行?
成究:我看得七八個……都得是老手。上海這邊的路不是按東南西北畫方塊的,本地警察熟悉路,如果外地趕來“干活”,石庫門里頭迷路都能迷死。弄個愣頭青過來,壓根不知道怎麼辦。
成究:你肯定還有藏槍的地方,對不對?我讓外面的兄弟去找,干大事得要裝備的……小楚哥啊,你到底聽沒在聽啊?
楚稼君呆了呆,突然拔出槍,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成究被他嚇得半死,去搶他手里的槍。
成究本來就很瘦,站在他侄子邊,和個紙扎人似的,搶槍也搶不過楚稼君,兩下就被撞倒在地;楚稼君握著槍跑到角落,好像下一秒就會扣下扳機。
他站在那,有好幾次真的想扣下去,最終卻沒有扣下手指。
楚稼君垂下手,呆滯看著地下室天花板錯綜復雜的管道,忽然哼起了歌。這個人在房間中間晃來晃去,瘋瘋癲癲的,突然又跳到成究面前,厲聲問:你要槍干嘛?
成究:搶……搶展子啊。
楚稼君把臉湊到他眼前,好奇打量著這個干瘦的丑陋男人:哦……那要是槍帶不進去呢?
楚稼君:現在都有搜身了,有沒有槍都一樣的。你那個侄子,都不用進展子,在外面就能被人認出來。
成究:我們在上海沒犯過事。他們不認得……
楚稼君:明天開始,你侄子就會上這邊的通緝了,你知道那男的是誰嗎?
成究雖然體質不怎樣,但腦子轉得很快。他起初以為昨晚那個男人只是楚稼君的仇人,現在回想起來,那人很可能是警察。
他罵了一聲:都是為了你!
楚稼君卻沒回答,他垂下眼笑了:對的對的,都是為了我呀。
楚稼君:我也想做最后一票就收手,所以這次要手穩。至于你說組幾個人能包下那個珠寶展,我看要不……多組點人吧?
他的眼睛熠熠生輝,里面有寶石碎屑卷起的風暴漩渦,他要那些珠寶鉆石,他急需它們,這些可以被他緊緊抓在手里的東西。
楚稼君在路上看見了展會宣傳,展出地點在南京西路,安保將會很嚴密,動靜只能小不能大。
但他想玩個大的。他讓成究幫自己碼人,代價是額外的一百萬。
這個“行業”的生態大致如此,有能力組織大行動的人,會吸引那些沒能力卻有野心一搏的。大部分人在前幾年被打得煙消云散,轉為小偷小搶,靠暴力違法一夜暴富已經是過去式,擺在他們這些小魚小蝦面前的,是一口逐漸干涸的池塘。
每個人都想在水徹底干掉前,最后撕咬一塊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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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勇濤本來帶人在昨天的巷子里調查,突然有人喊他,說在草叢里發現了東西。
那是一張報紙,上面登著珠寶展的消息。報紙上還放了張入場券。
這是楚稼君的留言。
這次的珠寶展,安保做得很嚴密,內外幾乎滴水不漏,墨鏡和口罩必須脫掉,查驗身份證明以及搜身,像楚稼君或者那天晚上的胖子,幾乎沒有混進去的可能性。
已經確定楚稼君就在這座城市了,很大概率還有兩個同伙。跟隨紀勇濤來的所有人不約而同想起那架沖入展會落地窗的吊臂車,胃里一陣絞痛。
上海的工地也很多,比A市還多,中心區域幾乎每個地方都有開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