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他這個身體狀況,目前威脅不算大,平時怎樣就怎樣。畢竟就像兩位同志說的,要真是大學生,我們肯定要優先照顧。
紀勇濤努力回憶平時的相處,他也好、附近的鄰居同事也好,都很難把那個嬉笑怒罵的許飛,和殺人如麻的楚稼君視為一體。
他走進病房,楚稼君靜靜躺在那,神色疲憊。他看見紀勇濤,眼睛才微微亮起來。
楚稼君:他們剛才是來干什麼的?
紀勇濤:有個搶劫犯跑了,我們在找,他們來問問你,例行公事。
楚稼君:他們說的好像我就是那個搶劫犯。
紀勇濤:不會的,要是的話早抓你了,還讓你躺著?你就去牢里躺著了。
楚稼君的眼眶微微紅了起來:他們會不會為了立功,拿我去頂罪?
被那雙眼睛盯著,人的心很難平靜下去。紀勇濤嘆了口氣:不會的。你啥亂七八糟東西看多了,不會的。人家剛才問完就出來告我了,告你在學校里亂來,滿腦子有毒思想。
楚稼君的手,不知因為虛弱還是恐懼,正在顫抖:那,學校知道了?我讀書的事……我家里會不會知道?
楚稼君又語無倫次起來:還有,劉叔叔是不是沒了……
太過激動,他的呼吸困難了起來,傷口的包扎隱約現出血色。紀勇濤按住他:沒事的,和你都沒關系,你脖子都差點斷了,別動了,萬一變成歪脖子……
紀勇濤:都求他們不追究了,沒事。
楚稼君毫不猶豫:我媽啥時候來,告訴我媽了嗎?……我想我媽,別告訴我爸,他會抽死我的……我媽不會……
紀勇濤:已經說了,她會來的。
從邏輯上來說,真正的楚稼君絕對不敢見許飛的父母,甚至還會極力規避。
但他們知道,楚稼君也知道。眼下的局勢就像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對方的手,不知道自己拉住的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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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勇濤睡在病床邊,因為楚稼君緊緊拉住他,不肯松開。
紀勇濤對他來說,就像個護身符,只要這個護身符還在身邊,就不會有其他威脅靠近。
紀勇濤要去廁所,楚稼君也要一起去。紀勇濤:你瘋啦?你腦子壞了?
楚稼君:我怕。
他怕紀勇濤一旦走出自己的視野,就會和別人一起密謀自己的真實身份,說不定會在某個角落拿回槍……
楚稼君:一起去撒尿。
紀勇濤:你還不能起來。醫生說還要觀察脊椎是否受損。
楚稼君:我不要用導尿管,我難受。咱們一起去。
楚稼君:要不你打開窗往窗外……
紀勇濤:行了,打住。你到底怎麼了?
楚稼君扭著掙扎出被子:萬一你走了,外面的人說我是搶劫犯,把我抓走怎麼辦?
紀勇濤:我把你搶回來啊。
楚稼君死死拽著他,不松手:你去和他們說,我不是。
他把頭緊緊靠在紀勇濤背上:勇哥,你別讓他們帶我走,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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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后,拎著尿袋,楚稼君靠在男廁的墻上。
紀勇濤的聲音從里面傳來:好了。
洗手臺那邊傳來水聲,他洗了手,然后就像剛才一樣背楚稼君回去。
楚稼君的聲音很疲憊:我以為我會死。
紀勇濤:不會的,禍害遺千年。
楚稼君的頭埋在他肩上:我死了你怎麼辦?
紀勇濤的腳步頓了頓。片刻沉靜,老醫院走廊的白燈閃爍殘光,映得眉目模糊。
紀勇濤:沒怎麼辦,回去,一個人過。
楚稼君:我死了你更難過,還是劉緯德死了你更難過?
紀勇濤:我可以直接把你從窗口丟下去你信不信?會說人話嗎?
楚稼君不說話了,揉了揉脖子。
過了很久,楚稼君問:我們是一家人嗎?
紀勇濤:得看你怎麼算了。算是表親,算是住在一起。戶口本不在一塊兒。
楚稼君:要是戶口本也在一塊兒呢?
紀勇濤:哪天我去問問落戶。
楚稼君:什麼落戶?
紀勇濤:大學生畢業落戶啊,你……不知道?
楚稼君:我想起來了!輔導員給過冊子!
就那麼幾秒鐘,他背后浮起一層冷汗。然后,一只手從前面伸過來,揉了揉他的頭。
紀勇濤:想落戶?
楚稼君點頭。
紀勇濤:不走了?
楚稼君點頭。
紀勇濤:那,我去問問。
——紀勇濤的效率很高。第二天,楚稼君就坐著輪椅被他帶出醫院,去了一間民政的辦公室。里面的主任是紀勇濤的朋友,兩人各點了支煙,聊起了落戶文件。
主任:可以啊,當然可以啊,大學生是重點栽培的,優秀人才啊,畢業后肯定能落戶進來。
主任翻了翻“許飛”的檔案資料:沒問題的,一點沒問題。你戶口落在誰那?你哥哥那?
楚稼君還呆著,沒想到這事那麼順利;紀勇濤點頭:落我這。
主任:都是老紀家的人啦?
紀勇濤笑笑:都是老紀家的了。
主任教他們怎麼做,比如簽幾方協議、畢業讓單位開什麼證明……楚稼君呆呆聽著,但又記住里面每一個字,仿佛在三年后的六月,紀勇濤的戶口本上,就可以多出一個“許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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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楚稼君沒有睡覺。
紀勇濤睡著了,感覺身邊有動靜。
是楚稼君在拉扯他。
楚稼君:勇哥,我睡不著。
楚稼君:勇哥,以后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