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稼君:你可以不要這麼拼。
紀勇濤笑了:那就得換個法子了,好好拍馬屁,好好學寫報告,買個蔥姜蒜的事兒,寫成“憑個人能力促成華南地區蔬果貿易零售業進步”……媽的,那不就是劉緯德嗎……
紀勇濤嘆了口氣:事兒總得有人干吧。
楚稼君:對啊,你不干,也有其他人干。
紀勇濤:哪來那麼多“其他人”……你以后工作了就懂了,每個人都得做好每個人的事。小飛,你以后想做什麼?
楚稼君:銀行業。
紀勇濤皺眉:專業跨度是不是有點大啊?你懂銀行嗎?
楚稼君呵呵笑。
紀勇濤:除了銀行業呢?還會干啥?
楚稼君的眼神,在不斷閃爍的彩光下看著他:我還會變戲法。
他把手伸進紀勇濤的口袋里,摸到錢包和煙。楚稼君抽出一張一百塊,叼上煙,劃了根火柴,點燃紙鈔。
就像周潤發在電影里的經典鏡頭,他用紙鈔燒出的火花點了煙。
紀勇濤有點醉了,苦笑:燒了我一個月三分之一的津貼,然后呢?
然后,楚稼君從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張百元,塞進他的衣領里。
楚稼君:還想不想看?再變一次給你看好不好?
就這樣,燒了一張、兩張、三張……地面上丟滿了紙鈔燒下來的殘灰,被空調吹得如蝴蝶亂飛。
紀勇濤在微涼的房間里,沉沉睡去。
-
不知何時,他轉醒。
還是包間,還是沙發上,還是不斷閃爍的燈光……
一個人站在沙發前,靜靜看他。
閃爍燈光不斷落在人影上,這一瞬間,這個人影,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影重合了——停車場,閃燈,面具……
在理智尚未蘇醒前,紀勇濤撲向他,死死掐住他的咽喉,將他拽倒;那人也掐住紀勇濤的脖子還擊,然而只有幾秒鐘——
那雙掐著他脖子的手,變得溫柔而輕軟,沿著他的脖頸滑落,描摹喉結的輪廓。
紀勇濤的酒醒了,看著被壓在身下的人,那雙帶著淚意的、無辜的眼睛……
勇哥,你怎麼了?
那個人問。
他松開手。
我把你錯認成另一個人了……
誰呀?
……一個壞人。
很壞嗎?壞到你想殺我?
他不是人,他是惡鬼,不能留在外面的。
太陽一出來,惡鬼自己就會消失的。
太陽出來,惡鬼會披上人皮。等月亮出來,它再變回鬼。
我像它的人皮?
因為拉扯而被撞翻的茶幾傾斜下來,上面的各色玻璃酒樽、酒瓶,如銀河傾瀉,落在他們身上,再滾落在地。
楚稼君蜷縮在他身下睡了,酒液流淌滿地,浸濕黑色的長發。
就著這樣窒息而壓抑的姿勢,兩人再度沉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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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半,天蒙蒙亮。
他帶許飛回家,推著摩托車,兩人沿河岸慢慢地走。
許飛的酒還沒醒透,走路搖搖晃晃的,像個撐起來的人皮架子,在風里翩遷。
一步踏錯,沿著河岸的斜坡滾落下去,摔進愛呀河的淺水中。
紀勇濤站在岸上,靠著摩托車看他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楚稼君在淤泥里站著,對著河水嘔了一會兒殘酒。
紀勇濤笑到一半,突然臉上挨了一團泥球——楚稼君從河岸里挖出一團淤泥,丟在他臉上。
紀勇濤:呸,進嘴巴了……
又是一團砸臉上。這次,是楚稼君站在水里笑個不停。
他也沒笑多久,河岸上的紀勇濤丟下摩托沖下水,揪著他一起倒在淤泥里,打鬧拉扯得一身狼狽。楚稼君笑著求饒: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有幾個早起趕農貿的人路過,都看著他們笑。
兩人玩鬧一會兒,在河水里隨便洗了把身子。另一頭橋洞下還有四個早上課的小孩子,也在水里玩,拿樹枝戳個東西。
孩子:是個死人呀!
楚稼君笑著扯過自己的濕衣服,淌水過去:死透啦?
孩子:都泡發白啦!
孩子們看見死人也不怕,都興致勃勃圍著。紀勇濤一邊穿衣服,一邊讓楚稼君去趕人:我去報給單位,你蹲邊上看著點,別真讓他們把尸體玩壞了。
孩子:還不止一具呢!橋洞下頭的泥巴里還有一具沒胳膊的!
紀勇濤:都不許動了啊,等大人們過來收拾。
過橋的人漸漸多了,對水里飄著的死人司空見慣,頂多呵斥兩句,讓孩子們滾開。楚稼君摸著石頭過去,趕在幾個小青年之前,用樹枝把浮尸勾了出來。
看見是自己丟的“東西”,無聊地把樹枝丟開了,任它飄回去。
收尸的人很快過來了,警戒線拉在橋洞口,紀勇濤讓他回家去,不用管這。
有人喊:勇哥,情況不對,淤泥下面還有不少!
紀勇濤:不止兩具?
調查員:又挖出來一個!已經五個了!
圍聚的行人越來越多,地上蓋著白布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從其他幾處河岸淤泥下,又陸續挖出了近十五具尸體。
全都缺胳膊少腿,像是被野貓吃剩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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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廳里,陳小虎在低頭吃牛扒。他的頭發在牢里被剃成了寸頭,顯得更加彪悍。
房屏也到了,他開著輛新車,車上還帶著個女人,兩人在門口嘻嘻哈哈一陣,他才從車里出來,讓她開車回去。
自從上次介紹給楚稼君那個活、從晉陽賓館逃脫,房屏就有種揚眉吐氣的翻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