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轟轟駛過一片枯黃荒野,沒有月色的早春,夜就像是看不見邊際的影子。
片刻后,許飛打著哈欠回來了,沒戴眼鏡,走起路來晃悠悠的。他想起自己還沒刷牙,于是摸索著上鋪的行李架,想從行李包里摸出洗漱杯。
拉鏈拉開的聲音響過,有個輕飄飄的東西,從包里飄落出來。
許飛愣了一下,緊接著意識到,自己翻錯包了——他拉開的是楚稼君的包。
許飛嘟囔著蹲在地上,摸索剛才掉出來的東西。火車在此刻沖入隧道,瞬間湮滅所有的光明。
許飛蹲在那瞇著眼,在火車沖出隧道后,勉強看清了那是什麼。
是一張塑料面具。
——黑色的臉譜面具。
許飛忽然意識到身后有東西。他抬起頭,發現楚稼君站在后面,正低頭看著自己。
……夜是那麼黑,但微光落在那雙孩子般的眼睛里,亮得就像貓的眼睛。
火車在此時顛簸——頓時,從許飛的面前、下鋪的床底,滾落出一具冰冷的尸體。頃刻之間,許飛被夾在尸體和楚稼君的中間。
火車再次沖入了一條隧道。當它沖出隧道時,包間里只剩下楚稼君一個人。
楚稼君放下大開的車窗,打開許飛的行李包,取出那封被原主人珍藏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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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相對發達,對于普通人來說,這意味著生活便利;對楚稼君來說,意味著要什麼沒什麼。
楚稼君很討厭提著那麼多東西上路,他目前最大的危機,是皮質行李包不堪重負裂了,緊接著,一百二十萬現金、兩把自改的80式沖鋒、拆了槍托的81-1式,包括一堆彈匣、手雷、砍刀……都會像排污口開閘一樣,污水流淌滿地。
那個畫面太壯觀,近乎夢魘。
針對大年初三夜里的沖動行為,他做過很深刻的自我反省——在分錢不均、和同伙爭執時,應該先爭取隊友,擠掉一個人,剩下三人或者兩個人分錢……那樣一來,就可以三個人處理一具尸體,或者兩個人處理兩具……
——而不是像這樣,沖動槍殺其余三人,又沒法在滿城抬神的夜里處理尸體,只能匆忙離開。
他試圖把自己的行李包擱在許飛那個巨大的拉桿行李包上,剛擱上去,就聽見咔的一聲,拉桿斷了。
楚稼君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崩潰,列車員進來查票時,看見他瘋了一樣踹著地上的行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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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火車停靠在A市的月臺。乘客數照舊少了幾個,新春剛過,扒火車的也多,少幾個、幾十個都是正常。
火車站東出口樓梯下的角落里,紀勇濤和幾個組員在地圖上派任務。一共兩個出入口,全都要死守住,每個從外地來的男人,看身高體型、查身份、搜身、開包看行李……
遇到過幾個轉頭就跑的,都被暗處沖出來的隊友一把按在地上,結果全都不是大魚,只是有點案子在身的小魚小蝦。
A市今天會接幾班從沿海那邊來的終點車線。這人要麼在之前下了車,要麼逃無可逃。
紀勇濤推測,這人身上肯定帶著槍。A市屬于南方較為發達的城市,87年后基本就很難弄到槍了,這種人已經養成了隨身帶槍的作風,一定會從那邊帶過來。
有槍就會有彈匣,這兩樣東西加起來,大概會是個雙肩背的大小。
隊長李宇說過,這人隨身行李不會多,要是拖個太大的包,就太引人注意了,而且不便行動。
紀勇濤有時候和上司的思路不一樣,亡命之徒確實更多傾向于輕裝上陣,但那都是為了方便逃跑;臉譜這個團伙之所以惡性,就是因為里面的成員都有當街拔槍的膽子,裝備都是輕型沖鋒槍和步槍,也有手雷和定點雷管,很多次交戰都造成了極為慘烈的后果。
包不論大小都要開。根據資料,這人身高在一米八五到八九之間,體型不壯碩,但力量驚人。不排除在查驗到他的時候會發生極端情況,所以全員必須全程警惕,盡量避免在火車站這種人員密集區發生交戰。
排查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隊人即將交班。紀勇濤看了眼表,喊二隊快點過來。
紀勇濤:我要去接我弟,他班次到了。
紀勇濤:老劉,我開一輛后備車走。下班火車是最后一班終點車,查完就散了,等汽車站那邊的消息。
紀勇濤:一個都不放過!記住了沒,寧可重復查一個人,也不能放掉一個!每個都要查,吃不準男女的都要查!
二隊的老劉笑了笑,讓他放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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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便衣。
楚稼君拖著兩個巨大的行李包,艱難下了火車。光是視野范圍里,男女便衣至少有十個人。
沒有其他的出站方式,除非翻鐵軌。但他懷疑鐵軌范圍外也有警車守著。
再往前走三十米,就會進入排查區。出口那邊密密麻麻都是舉著牌子的接車人,但就算是有人來接的乘客,一樣會接受搜身和開包。
楚稼君覺得委屈,還有就是憤怒——負責火車站排查的人,顯然對普通人的安危沒有任何的責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