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的人跟以往的不一樣,跟得很緊,行動迅速,而且……甩不掉。
這一大片是各種商場,酒吧一條街,居民小區,他在各種不樓的樓之間已經繞了快半個小時,哪怕是他這種在這里生活了十年,一磚一瓦都熟得仿佛自己掌紋的人,想要不跟丟一個人,都有些困難。
但身后的人還在,如影隨行,無論他選擇什麼樣的路線,都無法甩開,對方跟他保持著始終不變的距離。
江予奪開始感覺到了恐懼。
你跑不掉的。
無論你往哪里跑,都是跑不掉的。
他感覺到自己的步伐有些亂了。
這是大忌,步伐對于進攻和防守來說都非常重要,決定了你出手時的姿勢和速度。
呼吸有些不順暢。
身體關節也開始發僵。
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提醒他。
害怕。
他害怕了。
他不是害怕跟著他的人傷害他,拍他一板磚,砸他一棍子,捅他一刀,都不會讓他害怕。
如果甩不掉身后的人,如果回去了這些人還在,那才是他最害怕的。
程恪會知道。
程恪從來不說,但他知道程恪會擔心,會糾結,會變得小心,會一直觀察他的反應,他的一舉一動。
一次兩次,一天兩天,也許不是問題。
但時間長了,沒有人還會留在這里。
他害怕,怕“明年”不再來了。
前面是酒吧街,江予奪第二次轉回了這里。
酒吧街比別的地方亂,這個時間人多,車也多,各種光影交錯,人聲音樂聲從一個個門后溢出來,讓經過的人有時候甚至分辨不出來聲音的方向。
江予奪決定在這里擺脫身后的人。
他回頭看了一眼。
身后有不少人,但他一眼還是看到了,在所有人之后的那兩個身影。
如果只有兩個人,那問題不大。
前面街邊有一塊凹進去的空地,空地進去是一條窄巷。
他飛快地轉了進去。
走了大概十幾步,江予奪聽到了身后有腳步聲響起。
他皺了皺眉。
這不是一直跟著他的人。
那些人是不會發出腳步聲的,不會讓他聽到腳步聲。
這是……
江予奪注意到四周的環境時才猛地反應過來。
這是張大齊酒吧后門的那條窄巷。
左邊是張大齊酒吧的墻和封閉的窗,右邊是一道圍墻,一直走往前大概五十米,經過大大小小的垃圾桶和并排幾個酒吧扔出來的雜物,穿出去是另一條街。
江予奪對這里非常熟悉,這是他們跟張大齊的人起沖突時最主要的場所。
而他因為緊張和害怕,竟然走進了這里。
后面張大齊的人已經堵了上來,抬眼往前看時,也看到了人。
他被堵在了中間,而跟蹤他的人,現在肯定也在伺機而動。
“老三,”有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這都轉了半個多小時了,真當我們看不到你麼?”
江予奪沒有出聲,左手放進了兜里。
為了不再讓程恪擔心,他兜里已經很久沒有放刀了,現在他的手放進去,只摸到了一包紙巾。
不過往前兩米,有一根鐵管靠在圍墻邊,應該是高腳椅的腿。
“你手下那幫人呢,今天居然讓他們三哥玩孤膽英雄?”黑暗里那人聲音里帶著嘲弄,“要不要給你點兒時間,打個電話通知一下他們,五分鐘之后過來給你收尸……”
江予奪沒有聽他說話,只在他說得最愉快的時候突然往前沖了過去,一把抄起了那根鐵管。
接著就往身側狠狠一掄。
張大齊的人還沒有靠近,他們沒有這樣的速度,他這一掄,是對著跟蹤他的人。
但因為這一下干擾,張大齊的人撲到他面前時,他沒有來得及把鐵管收回來,胳膊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沒有感覺到疼,只覺得害怕。
四周都是人,卻又一個也看不見。
燈光只照亮他。
他拿著鐵棍,向靠近他的對手掄出。
頭上,肩上,背上,腿上,任何地方都可以攻擊,任何地方也都會被攻擊。
沒有感覺到疼不是因為不疼,而是不能去感覺。
一旦覺察到疼痛,隨之而來的就會是潰敗。
進攻!抬手打他!不要護頭!打!肋骨!力量不夠!
……
江予奪狠狠地揮動胳膊,抬腿猛踹,放棄了防守。
如果你處于劣勢,防守只會讓你一敗到底。
必須掙扎,必須反抗,必須放棄保護去進攻。
“快跑!江予奪!跑!跑出去!”有個男人的聲音在喊。
江予奪大口地喘著粗氣,拔腿開始跑。
往前跑,跳上垃圾桶,躍過圍墻,落地,繼續跑。
他回過頭,想要看到喊話的人,但身后什麼也沒有。
程恪拿著手機慢慢翻著,想查一下草莓酒具體的做法。
其實教程挺多的,各種自釀水果酒應有盡有,但是對于他這種廢物來說,一般的教程還不行,他需要的教程最好能詳細到用什麼樣的草莓。
不過翻了半天他也沒細看,一眼掃過去就關掉頁面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
江予奪還沒有回來,雖然他知道江予奪是跟陳慶在一塊兒吃飯,兩個認識了十年的鐵哥們兒吃個飯幾小時不是問題,而且陳慶對于他倆的關系應該有一肚子的疑問,說不定因為腦子轉速別致而比當初江予奪的好奇寶寶狀態更上一層樓,這頓飯吃到半夜都不奇怪,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