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判斷,哪些人是……”程恪找不出合適的詞語。
“我能看出來,”江予奪轉過頭看著他,“也能感覺得到,發現我看到他們了,他們就會跑掉。”
“那林煦……”程恪的話沒有說完就又被江予奪打斷了。
“我能看得出來,”他說,“我見得太多了。”
程恪沒有說話。
“有時候我會受傷,”江予奪看了看窗外,“不是特別嚴重的傷,他們只是要讓我知道。”
“知道什麼?”程恪問。
“跑不掉的,”江予奪說,“永遠也跑不掉。”
“為什麼不報警?”程恪說。
“沒有用。”江予奪回答得很快。
“你報過警嗎?”程恪盯著他,“沒有報過警為什麼說沒有用?”
江予奪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報過警嗎?”程恪又問了一遍。
江予奪依舊是皺著眉,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
程恪已經不知道還能問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想知道什麼了。
從一開始,他所有的疑問,也許在心里就已經有了答案,他只是帶著鴕鳥一樣的心情,不多管不多問,甚至有一絲僥幸,畢竟他對江予奪有著很長時間都沒有對誰有過的“想法”,有些事不知道,就可以糊里糊涂地繼續下去。
哪怕只是“朋友”。
他甚至為了讓江予奪不擔心,把去向告訴了江予奪。
如果沒有今天那一幕,如果不是他不得不面對江予奪真的有可能會傷害完全不相干的人這樣的現實……
現在這些看似問了跟沒問一樣,答了跟沒答沒什麼不同的對話,猛地一下讓他在害怕中清醒過來。
他帶著最后的掙扎,看著江予奪:“你能告訴我……”
“別問了。”江予奪說。
程恪頓了頓,但還是開了口:“我想知……”
“別問了。”江予奪說。
程恪咬了咬牙:“告訴我,小狗在干什麼。”
江予奪猛地轉過頭,從副駕撲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吼了一聲:“我讓你別問了!”
程恪想要拉開他的手,但沒成功,江予奪整條胳膊都在顫抖,但力量驚人,他根本拉不動。
這一瞬間,恐懼像車窗外燈光閃爍卻怎麼也照不亮的黑暗一樣漫了過來。
“江予奪!”他也吼了一聲,“松手!”
“我說了別問!別問!他們會知道!他們會找到你!”江予奪瞪著他,“小狗訓練!小狗在打架!小狗很餓!小狗想睡覺!但是小狗不能哭,不能說話……”
程恪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來,想要抬腿用膝蓋把江予奪頂開,但江予奪突然起身,膝蓋已經搶先一步壓在了他腿上。
“小狗很害怕,”江予奪的聲音開始抖,眼睛有些發紅,“我害怕。”
“不怕,”程恪說得有些艱難,“你現在是安全的,沒有誰會傷害你,沒有誰能傷害你。”
“我害怕。”江予奪聲音低了下去。
程恪回手摸到了車門,抓住門把拉了一下,車門猛地一下打開了。
他往后摔了出去,江予奪抓著他衣領的手滑開了。
程恪的腿還在車里,肩膀著地摔在地上,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時候,江予奪已經從副駕下了車,繞過車頭走到了他身邊。
程恪感覺下一秒,江予奪兜里的那把刀可能就會扎到他身上。
但江予奪沒有拿刀,只是抓著他衣服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狠狠地摜在了車上:“你知道為什麼我不愿意告訴你嗎?”
程恪后腦勺往后仰著在車上撞了一下,頓時覺得一陣發暈。
“因為你不相信我,”江予奪湊到他眼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程恪,你不相信我,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
“是!”程恪吼了一聲,“你讓我怎麼信!”
江予奪盯著他,喘著粗氣。
“我信你想保護我,我信你不想傷害我,”程恪說,“但我所有的危險,都是你帶給我的,換一個人,我早就躲得遠遠的了!”
“那你為什麼不躲!”江予奪幾乎貼著他鼻尖吼著。
“用問嗎!”程恪也吼,不知道自己身體里橫沖直撞的到底是怒火還是恐懼還是迷茫,“我說過我對你有想法!”
江予奪沒說話,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最后松開了手,靠到了身后的車上:“你是不是覺得我有病?”
程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以前也有人這麼說過,后來就沒再見過他了,”江予奪說,“你也是這麼覺得的,只是你沒有說。”
程恪咳嗽了兩聲。
“我知道你不想我跟著你,”江予奪聲音慢慢變得平靜,“我也不想讓你發現我跟著你,但是……”
江予奪低下頭,停頓了很長時間。
“不能再有人因為我出事了,”江予奪說,“我害怕。”
江予奪說出這句“害怕”時,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情緒,平靜得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平靜得甚至不像平靜。
“誰出事了?”程恪問。
“他說,你現在安全了,”江予奪看著他,“你現在安全了……我本來不記得是誰跟我說的了。”
“現在想起來了?”程恪問。
“沒有,”江予奪說,“我想起來他死了……沒有安全,不會安全的……”
程恪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
哪怕是江予奪在說小狗那些事時,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震驚,他沒有想到江予奪的那些經歷里,還有死亡。
曾經想讓江予奪相信自己安全了的那個人,死了。
程恪不相信那些“他們”,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相信江予奪那些不肯提起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