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不知什麼時候翹了起來,趕忙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收起臉上的笑意,手里的筆在試卷上點了兩下,欲蓋彌彰地催促道:“接著講啊,我聽著呢。”
“盧沛,你有什麼好笑的事啊?講出來大家樂呵樂呵,都是身處水深火熱的題海里的難兄難弟,好意思藏著掖著嗎!”坐在我斜后方的許易典半開玩笑地和我說。
“我看不像,”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我同桌方婧捏著下巴裝模作樣地分析道:“盧沛剛剛這表情,典型一副少男懷春的模樣,”她拿筆敲敲試卷,瞇著眼睛看向我,擺出一副逼供的表情:“說,是不是談戀愛了!”
少男懷春?想到自己剛剛的樣子被這四個字形容,我整個人如被雷劈,恨不能一彎腰鉆進桌洞里。
天知道我剛剛發愣的時候究竟是一副什麼鬼樣子。
好在數學老師實時地打斷了全班的討論,把我從這陣窘迫中解救出來。
可饒是如此,我身邊這個深諳娛樂圈各種風流秘事、八卦情史的同桌還是沒放過我。
“是誰啊?”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兒,我怎麼都沒聽你說過?”
“進展到哪一步了?牽手了嗎?”
“不會都接吻了吧?效率這麼高?”
我被她這噼里啪啦一連串的問題纏了兩個課間,見她越問越不像話,又實在脫不開身,只能在最后一節自習課的時候硬著頭皮臨時編了個借口:“唉,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他之前喜歡一個女孩,不知怎麼以為那女孩也喜歡她,結果自作多情了好長一段時間,最近才發現那女孩完全對他沒意思,鬧了個大烏龍。
我是想起他那些糗事才忍不住笑的,你想到哪去了?”
她聽我講完,哦了一聲,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果真沒再纏著我問東問西。
看來“我有一個朋友”這個句式,真的是從古至今屢試不爽、老少咸宜的一個句式啊。
我見她拿筆抵著嘴唇,似乎還在回想我剛剛說的話,忍不住起了個念頭,腦子還沒想清楚,一個問句已經脫口而出:“你說是不是這種‘以為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的念頭,通常都是錯覺啊?”
她斜著眼睛,側過頭看我一眼,沒多做考慮地回答道:“對啊,八成都是唄。自作多情這個詞不就是這麼來的?”
這句話頓時像盆冰水,嘩啦一下潑向了我腦子里沸騰了一下午的那鍋粥,那些翻騰起來的氣泡瞬間平息下來,所有的糾結都指向最后一個念頭: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你仔細想想,你所以為的他對你做的那些獨一無二的事情,是不是也對別人做過?”她大概見我不作聲了,又接著補充了一句。
是不是也對別人做過?
給劉楊耐心地講過題?把作業借給方嘯?有好吃的常常我們四個湊一起分享?至于記得生日這回事……好像也可以用我倆的生日都在二號,不過是中間差了五個月來解釋。
我瞬間整個人都蔫了。
“不會吧盧沛?你還玩暗戀這套啊?”我同桌方婧大概察覺到我神色有異,把臉湊過來一臉驚異地問我。
“都說了是我的一個朋友,別自己亂發散啊。”我輕描淡寫地敷衍道,有些心煩意亂。
“好吧,”她又看了我兩眼,似乎是欲言又止地說,“有情況及時跟我匯報啊。”然后才終于轉過頭去整理錯題。
都是錯覺嗎?那中午邊巖那句激起我這一切想法的話呢?
我微蹙著眉,企圖在腦子里還原當時的場景:明晃晃的陽光,空蕩蕩的寢室,安靜坐在床邊的邊巖是用怎樣的語氣說出那句“你再多陪我一會兒”的?
可我好像想不起來了,像即將大功告成的拼圖,直到最后卻發現獨獨少了中間的最重要的那塊。悵然若失。
我心存僥幸地對這句話做閱讀理解:“陪”這個字,我們男生之間平時是不太說的,因為這個字似乎帶了那麼點依戀和不舍的意味,說出來總讓人覺得有些微妙,甚至帶著些示弱的意味。
筆尖在紙上漫無目的地劃拉著,我想著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忍不住自嘲起來:要是我有這個精神頭對語文試卷上的古詩詞做分析,也不用天天擔心能不能和邊巖去一個城市上大學了。
習題冊上的題目對我來說成了意義不明的亂碼,各種混亂的想法牽著我的情緒搖擺不定,前一秒覺得邊巖說不定確實也對我有想法,后一秒又覺得自己肯定是在自作多情。
我索性站起來,大步走到衛生間里用涼水洗了把臉,希望借此讓自己平靜下來。
走出衛生間,一拐彎,遙遙地看見走廊那頭,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戶照進來,像散發著魔力的潘多拉魔盒一樣,鬼使神差地牽著我的腳步往那頭走。
走到諾班后門,我這才猛然清醒過來,剛剛那十幾米的距離不知是怎樣一步步邁過來的,好像受了什麼蠱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