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口信說陳又涵在門外等著，一家子都用那種眼神看著葉開，他被看得面皮發燙，表面卻兀自鎮定地說：“不是我叫的。”

    “我叫的。”瞿嘉被葉征抱在懷里，淡定地說：“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今晚上讓又涵也別走了，在家里住。”

    葉開忍住想轉身就逃的沖動，用力抹了把臉：“……您說了算。”

    葉瑾“哎喲”了一聲，揪住被套蒙住臉：“我也想談戀愛！”

    ·

    陳又涵靠在車邊抽煙。寧市冬天沒那麼冷，他只穿了西服馬甲，連大衣都沒披。醫院是三棟扇形大樓合圍，GC和醫院的樓標在夜空中發光，下面一個碩大的紅十字矚目。

    這醫院不歸他直轄，不常來，想起的都是不愉快的回憶，比方說葉開被鬧事的人砸出腦震蕩，還有吃了安眠藥昏睡不醒的那次。兩次都大張旗鼓，弄得醫院高層現在年會上看到他都有點如履薄冰的模樣。

    煙抽到盡頭，回憶也適時停住，他看到葉開遠遠地走過來。夜色下其實并不好辨認，但他走路有他慣有的節奏和樣子，很好看，讓人一眼就能認出。陳又涵迎過去，一手接過他書包一手攬過他肩，將人擁進懷里：“你倒是有行動力。”

    葉開反唇相譏：“你倒是有膽量。”

    陳又涵立刻出賣道：“葉瑾逼我的。”

    “你也不勸勸她。”

    “她是能聽人勸的性格嗎？除了外公外婆，誰沒有勸過？”人靠近，車門感應開鎖，陳又涵拉開后座把書包扔進去，邊道，“她鐵了心。”

    “生下來未必教不好。”葉開站在車邊說。

    陳又涵笑了笑，手掌貼住他臉側，指腹安撫地撫著他的眼底和臉頰：“她是不想給葉家留下隱患。

”

    生下來，帶個品行不好的爸爸，后面還帶著一長串惹上官司錯綜復雜不乏好吃懶做的親戚，長大后保不齊親爸想方設法蠱惑要錢要權要職位要股份，葉家世代謹慎，葉瑾是鐵了心要把所有麻煩扼殺在搖籃里。

    葉開心里一緊，陳又涵看出他的難過，哄道：“不想了，親一個好不好？”

    葉開踮起腳，與他親了親，又把臉埋進他頸窩。

    等回了葉家，葉通果然還沒睡。書房亮著燈，葉開推開門，悄無聲息地走進去。地上扔滿了紙團，葉通穿著睡袍，毛筆蘸滿了墨卻一筆未動，良久，墨汁滴下，在宣紙上氤氳一團。葉通嘆一口氣，擱下筆。

    葉開了然。他雖然很久沒練書法了，也知道心煩意亂是寫不好字的。

    葉通頭也沒抬，只問：“去看過你姐姐了？”

    葉開蹲下身，撿起一個紙團展開，上面寫了一個“靜”字，果然結構逼仄筆力虛浮。他調侃，用乖巧的語調：“爺爺連‘靜’字都寫不好了，果然是越活越回去。”

    葉通不免一笑，又冷哼一聲：“你懂個屁！你來。”

    “業精于勤荒于嬉，我都幾年沒練過了。”葉開給他研墨：“爺爺再寫一個。”

    鎮紙一撫而過，葉通提筆沉吟：“小瑾跟你說什麼了？”

    “她問我爺爺氣消了沒，怎麼還不去看她，還說想跟您打羽毛球。”

    老人家嘴角翹起來：“她是打不過我的，就她那個胳膊那個力氣！”

    “就是，太瘦了。”葉開幫腔。

    陳又涵在門外聽了一點，聽他語調可愛，免不了笑了一聲。

    葉通心知肚明，抬眸看了門外一眼，掩著的門縫果然一道長影。“該趁這段時間多養養肉。

”他繼續吩咐道。

    “說了沒用，您得親自看著她，不然她吃兩口就飽了。”

    他哄起老人來得心應手，那股子又乖巧又帶點撒嬌的勁兒讓葉家幾位長輩都招架不了。葉通果然眉目舒展，又覺得自己被他三言兩語便哄好，實在丟份兒，反將一軍道：“好了好了，大好的晚上，不要在這里陪我這個老頭子浪費時間。”

    葉開出來時臉都還有點熱，被陳又涵看出來：“我看看？怎麼臉紅了？”

    “被爺爺取笑了……”他把臉埋進他懷里，“爺爺讓你今晚上別去打擾他，明天一早陪他吃早茶。”忽然想起來，“你明天沒會吧？需要很早就去公司嗎？”

    思源路離GC總部有段距離，走快速干道也得半小時。

    其實是有的，但好在不是很緊要，可以往后推遲。他一邊回道“不會”，一邊吩咐助理重新安排通知。

    過十一點，瞿嘉和葉征也回來了，家里信得過的阿姨和護工一起留在醫院。陳又涵陪著兩人簡單喝了點粥，都困累得慌，便分別告辭。葉開的臥室在單獨一層，但爺爺和爸媽都住在樓下，兩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這不是陳又涵第一次在葉家留宿，第一回不知輕重，大床咯吱響，第二天早餐時那氣氛詭異得，搞得他快兩個月都沒好意思上門。

    “姐姐她還想要孩子的。”葉開惦記著葉瑾，不自覺話題還是放到了她身上，“本來說今年就去國外買精子，已經開始調理了。”

    這一墮，計劃只能擱置到明年，何況她已經步入高齡產婦的行列，又墮了胎，好不好懷、懷了好不好保住，都是未知數。

    陳又涵抱著他安撫：“別擔心，醫生說沒問題。陳葉兩家難道還照顧不好一個葉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