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泥土屋子坍圮了一半,另一半人和騾子一起住。
廢棄的青磚墻上爬滿了藤蔓,因為是春天,已經開滿了一朵朵的小花。
養雞鴨的農戶很多,人馬共行的羊腸小道上,泥漿里一腳一個深陷的腳印,雞鴨牛馬糞混在一起,味道臭烘烘地飄散在落著細雨的空氣中。
從一個村子輾轉到下一個村子,有時候需要走近一個小時的山路,有時候需要坐船。
一竿子下去,船悠然飄向江心,兩側石崖刀劈斧鑿,到了五月份,便是漫山遍野的杜鵑花。
做地產看地拿地的戰略本事魄力放到這里是牛刀小用,船下行,景致在眼中一掃而過,地圖在心里成形。鄉里領導后面跟著幾個村的主任,一邊用鄉音濃厚的普通話介紹,一邊仰頭看他。看他右手插在褲兜里,左手夾著煙,一言不發地仰頭看山看水,漫不經心中帶著從容。
幾個村的進出交通、地形優劣,工程工期和成本難易,他放在心里不動聲色。
晚飯開餐前,餐桌上先上了一盆土豆。
很大,不是那種高山小土豆,水煮過以后,讓沾鹽吃。
他學著從中間掰開,撕去薄薄的表皮,沾鹽,輕咬一口。所有人都在看他的表情,他笑了笑,馬上有人問:“香吧?是不是很香?”
陳又涵笑著點點頭,吃完了一整個。
從六村村支書家出來時,天色已經很黑,起了風,太冷了,他不得不拉上沖鋒衣的拉鏈。整片山坳都陷入在黑暗里。那是一種純粹的寂靜和絕對的黑。一定要追尋的話,順著那反射著月光的江面一直往下,才能看到別的村子的一星燈火。
村里流浪的大黃狗低低地吠,為這一百年都不會出現一次的陌生氣息。
村支書在前面領路,要帶他去下榻的人家。道路坑坑洼洼,他深一腳淺一腳,手電筒跟著上下起伏,只能照出方圓幾寸的雜草。
“陳先生家里人放心嗎?一個人跑我們這種窮鄉僻壤來,會擔心的吧?”他寒暄攀談。
“會的。”陳又涵答。
“陳先生成家了沒有?有沒有小孩?”
“成家了,還沒有孩子。”
村支書用力地搓手,勾著脖子抵御寒冷。星光那麼黯,空氣冷得像是要割人肺,他不得不用聊天來分散注意力。說:“你和太太都是善良的人。”
陳又涵說:“他比我善良。”
“陳先生太太一定很漂亮。”
“很漂亮。”
“學校落成的時候,太太會來嗎?”
陳又涵安靜了一會兒,“我想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烏江這幾個村子我在精準扶貧前去過,現在應該有脫貧變好了。
葉瑾哪里是想起了陳又涵的生日呢?……不過是小開的朋友圈罷了。
第120章番外四blueday
思源路僻靜,車輛稀少,一面望著海,一邊臨著山,住這兒的有錢人都舍了跑步機,愛上了在外面跑山路。
陳又涵第二次從山腳跑上來的時候,看到路邊有個小不點。
穿著白色小襯衫和西裝背帶短褲,背上一個規規矩矩的小書包,懷里抱著一個泰迪熊玩偶。系在書包袋子上的黃氣球隨著走路的動作搖搖晃晃。
一輛車以四十邁的速度擦過,陳又涵罵了句“我操”,一個眼疾手快把人撈進懷里遠離路邊。
“我的少爺,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他驚魂未定。
葉開認真地說:“我在離家出走。”
他的眼睛大而圓,眼尾隱約有點下垂,講完話的時候,黑色的睫毛垂下,像一把小扇子。
陳又涵傻眼:“啊?”
“這是Teddy,這是上次在迪士尼你送給我的氣球,”葉開拍了拍胸前掛著的小夾子,“這是錢。”
得,準備得還挺全乎。
陳又涵抱著他掂了掂,哄著問:“那書包里是什麼?”
“是Andy老師布置的手工作業。”
媽呀,離家出走還帶作業。
“還有thebluedaybook。”
“……什麼?”
“今天你心情不好嗎?”
“我心情挺好的。”陳又涵說。
“不是!是媽媽送給我的畫畫書!”
“繪本。”
葉開跟著念:“繪本。”
小朋友抱久了沉甸甸的。陳又涵手都要麻了,把人放下后也跟著蹲下身,手指在他臉頰上戳了戳:“那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呢?”
葉開說:“媽媽不讓我吃冰淇淋。”
“給我看看你牙。”
葉開聽話地張開嘴,像面對牙醫那樣“啊——”了一聲。
陳又涵迫不得已站到了瞿嘉那邊:“是得少吃。”
葉開“哼!”了一聲,站直身體揮揮小手,一本正經地說:“你不了解我。”又道:“又涵哥哥再見。”
估計是想說“理解”。
陳又涵抓住他的小手不讓他走,問:“那可不可以告訴哥哥,你離家出走想去哪兒呢?”
葉開顯然早就思索過這個問題,不假思索地說:“我要去哈根達斯!”
眼里閃著莫名堅定的光芒。
最近的哈根達斯就在山腳下,一公里的山路,對他來說,可真是一場偉大的“離家出走”了。
陳又涵一個爆笑,忍不住箍著他的腿彎把人重新抱進懷里,捏他圓圓的臉說:“好吧,真是個好主意。那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葉開懵懂地問:“你也要離家出走嗎?”
陳又涵忍笑點點頭,“嗯”了一聲,學他的樣子,鄭重而憂愁地說:“誰讓今天是個blueday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