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在看書的杜唐淡淡說:“陳又涵,扣子扣好。”
這三個字宛如晴天霹靂,葉開眼睛大睜著,眼看著陳又涵對歪起一側唇角挑釁笑道:“你緊張啊?”
對方終于把眼神從書頁上抽離,平靜刻板地問:“我什麼要緊張?”
“因為——”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陳又涵轉過臉,眉頭一皺不耐煩道:“你誰”
葉開身體僵了一下,一邊心里想……媽的好帥。
他從沒見過這幅模樣的陳又涵……不,照片當然看過,但照片怎麼跟會說話會動會做表情的真人比?
只不過,此刻的他語氣不善而形容冷躁,一副馬上要打人的樣子,葉開被兇到,莫名委屈,再看向同樣轉過身的杜唐時,便有不悅遷怒到他身上。
如果他沒記錯,這里應該是陳又涵對杜唐的告白現場。當初被他三言兩語輕描淡寫了過去,何況又隔了這麼多年,他想吃醋都師出無名。真親眼看到的沖擊果然大于一切。
他、很、吃、醋。
杜唐還沒什麼表示,陳又涵反倒雙眼一瞇:“喂,”微抬下巴,“你什麼眼神?”
葉開想,這是夢吧?既然是夢,他當然可以隨心所欲。
“又涵哥哥,”他微微一笑,自在從容地命令道:“你不準喜歡他。”
太自然了,好像在對自己的某個所屬物發號施令。
陳又涵一怔,“又——”
杜唐沒忍住抿了下唇,目光饒有興致地看了下葉開。
操,又你媽的哥哥。陳又涵瞬間惱怒:“你他媽說什麼呢?”
葉開置若罔聞,只是走向窗臺,抬手將窗戶推得更開了些。
窗臺低矮,他在走廊,陳又涵在教室,兩人隔著一道窗對視,空氣中劍拔弩張,伴隨著隱約的未散盡的油漆味。
葉開近在咫尺地看他。比之成年后的深沉英俊,此時的陳又涵更有股不馴的桀驁,一眼就知道這個人不被任何東西規訓,也絕不會按常理出牌。
正好,他在夢里也打算為非作歹。
這樣想著,眼神不自覺玩味下來,在陳又涵猝不及防停滯的呼吸中,傾身過去親住了他。
耳邊同時響起了三種聲音——
杜唐“啪”地一聲合上外文書,教導處張姓主任震驚地問“哪個班的!怎麼回事!”,陳又涵推開他又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齒:“操你是不是——”
在更兵荒馬亂前,張主任穩健的步伐終于抵達。他一把打掉陳又涵的手:“陳又涵!又是你!你干什麼?啊?放學不回家——在這里搞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又涵手揣回校服褲兜,靜了兩秒,抬腿狠狠踹翻課桌,囂張道:“主任,講點道理好不好?是我被他——”嘴唇張合,吐出三個字:“性、騷、擾。”
張主任被噎了一下,手都被氣得哆嗦了:“你還有臉說?!”
大拇指指腹重重捻過唇角,陳又涵挑釁地盯著葉開,擦去被他親到的地方,而后再度把目光移向張主任:“怎麼沒臉說?同性戀沒人權啊?”
在漫長的交鋒中,張主任顯然自始至終都是落于下風的那一個。他懶得多費口舌,指著陳又涵罵道:“別回家了,答疑室給我關禁閉去!叫!家!長!”
又轉向葉開嚴厲地說:“葉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葉開愣了一下。他上學時這位張主任應該早就回家退休養老了。但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既然做夢,想必任何反邏輯的事情都可能發生。
他怔神的兩秒,張主任看向杜唐:“杜唐,你最清楚,你來說。”
杜唐背上背包準備離開這場突發鬧劇,冷淡地說:“是真的。”
他是好學生,過于認真的眸色也總讓人覺得他不會費心去幫誰撒一個謊。
一錘定音,張主任要被氣死:“手續沒辦完就給我惹事!”
他多恨鐵不成鋼啊,葉開是外省來的轉校生,成績在原來的國家級重點中學都是數一數二的,轉到天翼,根本就是來年高考的定心丸、天翼招牌的金漆、他年終獎金的天花板——張主任壓著氣循循善誘:“是不是誤會?是不是跟陳又涵鬧矛盾發生了意外?”
陳又涵拎著書包一腳踹開教室門,在驚天動地的動靜中十分張揚地高聲說:“打不過就玩兒陰的,真夠慫的。”
他這麼說,張主任先氣急敗壞地罵了句“損壞公物照價賠償”,再回頭看向葉開時卻溫和了下來:“下不為例,知道了嗎?”
葉開目光追著陳又涵的背影,忽然懂了他的意思,眼神在夕陽的余光中微妙地溫柔。他沒再爭辯,順著點頭承認了這個說法。
他跟在張主任身后緩步逛著天翼改建前的老校區。學生都放假回去過周末了,只留下少數家遠的。二教、禮堂和陳又涵捐建的圖書館都還沒有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操場、復古的民國式紅磚洋樓和石砌雕花拱門。
他天然好學生的氣場,張主任對上他十足耐心,為他介紹校園的一草一木,哪處是遺跡,哪處民國哪位文人名士曾來駐足執過教鞭,甚至哪里有過校園志怪傳說都順帶提了一嘴。
葉開走在金色的黃昏中,想起的倒是瞿嘉。這所學校是她一手改造重塑筋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