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問有沒有緩解緊張的經驗,一會兒請他模擬辯論對手,一會兒又向他請教一段辯詞更高級書面的表達方式。
嘰嘰喳喳的,倒讓他沒有時間胡思亂想。
賽制是抽簽回合制,累積積分,賽后統一統分排出名次。
這種比賽對第一語言為英語的學校來說有天然的優勢。客場作戰,天翼第一場比賽就發揮得不好,幾個隊員下場后都垂頭喪氣,有個女生直接哭了。葉開記得她,是外校考進來的,成績非常優秀,拿的天翼全額助學獎金。
學生們幾個月訓練和比賽下來,彼此感情都深厚,在房間里圍著她安慰。
葉開走進去,腳步在厚重的地毯上沒有聲音,聽到兩個隊員靠著門竊竊私語:“聽說她爸爸上個月被裁員,如果比賽打不贏,以她的實踐和競賽經歷根本拿不到全獎吧。”
“那豈不是出不了國?”
“對啊,美國一年最起碼二十萬,她家里怎麼負擔?”
葉開輕咳一聲,眼神在房間里被眾人簇擁著安慰的女生身上瞥了一眼:“怎麼了?”
兩名隊員立刻站直身體:“學長。”
“只是第一場沒有發揮好,不需要這麼沮喪。”葉開走進房間,安慰人的方式很直接,“我們上次比賽,前三場發揮得都不怎麼樣,最后還不是并列第二拿銀獎?沒關系的。”
“學長英語這麼好,怎麼會發揮失常?”
葉開笑了笑,眼里有些微促狹的笑意:“我有說是我嗎?”
大家頓時都笑起來,就連哭著的女生也忍不住破涕為笑。
葉開收斂笑意,溫和而認真地說:“不要因為一次的失敗就否定過去所有的努力和成績。
我看過你們的賽季,國內一路打過來都很漂亮,相信我,你們比上一屆的學長學姐都更優秀,沒有什麼不可以。”
女生抹了抹眼淚:“我只是突然想到爸爸失業……”嘴角一癟,又忍不住眼淚洶涌:“我真的不敢讓他失望。”
失業是每個中年男人的噩夢。年紀大了,同等職位和薪資已經競爭不過年輕人,屈尊降職被小年輕呼來喝去,心里又難免躁郁。但養家糊口的重擔還肩負在身上,一人失業,全家都將陷入深淵。
葉開沒有立場安慰。
其他隊員借著話題聊起:“GC那麼大的公司說裁員就裁員。琦琦的爸爸還是部門總監,好像發了兩個月的低保。”
“陳家好像出事了吧,樓村項目也停了。”
“但他們家的樓真的不錯,而且物業特別好。”
葉開如置冰窖。他好像聽不懂,溫和的笑僵硬在嘴角,“你們在說什麼?”
閑聊聲停下,隊員們都突兀而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學長不知道嗎?”
葉開張了張嘴,眼神聚焦在其中一名隊員身上:“GC怎麼了?”
被他看著的隊員瞬間覺得渾身緊張,他磕磕絆絆地打著手勢:“GC,GC好像之前差點破產。”
“一直上新聞的,不過學長你那時候應該在準備高考。”其他人附和著。
眾人都比他了解,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補充:“海外資產都打包賤賣了。”、“國內的幾個待開發優質項目也轉手了”、“因為裁員太多,好像還上了社會新聞。”、“樓村現在半開發半停擺狀態,應該是沒錢開發了。”
“真的哎!但是真的很奇怪,GC啊,寧市地產龍頭,說不行就不行了。
”
“可能公司老板戰略眼光不夠吧,他們這種高負債企業一旦一個環節不對,后面就會連環崩盤。”
他們嗡嗡地說了很多很多,沒有注意到葉開自始至終的安靜。
良久,他退了一步,“不可能,”手緊緊扶住桌角,嘴唇蒼白眼神茫然,艱難而堅定地說:“GC在陳又涵手上不可能出事。”
在場的都是學霸,瞬息之間就推斷出這個陳又涵應該就是GC的老板。
有女生懵懂地問:“學長你怎麼了?你臉色……”話沒說完,被身邊人重重擰了一把。她立刻如臨大敵地緊緊閉上嘴,眼睛因為愧疚而只敢盯著地毯。
是啊,葉家陳家都是寧市有名的豪門,想必彼此一定是認識的。
擠滿了學生的房間一時間靜謐非常。葉開眼神難以聚焦,亂而茫然地從每個隊員臉上掃過:“還有呢?”
“沒、沒有了……”
不知是誰答的話,因為眾人都低垂著視線不敢看他。
葉開艱難地吞咽,眼里的神采清晰了又散開,過了好久,他緩緩地說:“知道了。”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間。背影挺拔,腳步是他一貫的從容步調。只是他垂在身側的手不停顫抖,眾人都覺得緊張,不自覺地便想跟上他。葉開握緊拳,啞聲道:“好好休息,好好備賽。”
機械反復撥出的越洋電話無人呼應。
……他在干什麼?他在干什麼啊?葉開沒有方向感地沿著走廊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知道盡頭。陳又涵家里出這麼大的事,他竟然從來不知道也不關心,明明看出他連續幾個月的過度疲勞卻只是象征性地隨口一問,只要他說一句“工作忙”就打住。
他就是這麼愛別人的嗎?他就是這麼愛陳又涵的嗎?他給過陳又涵什麼?撒嬌,索求,添亂,他有真的關心過陳又涵一句嗎?做愛的時候哭了不是嗎?他連那種時候都沒有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