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留校的人少,整個四樓的走廊安安靜靜,穿過緊鎖的年級組辦公室,空無一人的一班,只有兩三個人的二班,停在三班教室側前方。視線穿過狹窄的縫隙,葉開坐在教室正中,正埋首寫著什麼。
來不及打理的劉海已經過長,他用一個小文件夾把它們在頭上夾成一撮。蒂芙尼藍的顏色,夾起的頭發很可愛地往后垂落。
陳又涵沒忍住勾起唇角,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面前投下一片陰影,葉開以為是哪個班來串門的同學,抬頭一看,陳又涵架著腿半坐在前桌的課桌上,雙手抱臂,正帶了一絲笑垂眸看他。
“你怎麼來了?”
陳又涵沒回答,抬手撥了下他那撮豎起的劉海:“這位同學,你這樣有點可愛”
葉開一愣,手忙腳亂地扯下夾子。因為太過驚慌,發絲卡在縫隙里被猛得拉斷,疼得他輕輕地“啊”了一聲,尚捏著夾子的手誠實地捂了上去,看向陳又涵的眼神又委屈又埋怨。
陳又涵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哄小孩兒似的揉了揉,問:“談了三個月是厭了還是淡了,要躲我躲到連家都不回?”
“每天都跟你打電話……”葉開心虛又嘴硬,微信聊天記錄曖昧得他都不敢回看,每次聊完都臊得想趕緊毀尸滅跡,又舍不得,東收藏一條西收藏一條,偶爾截個圖,熱戀的痕跡忠實暴露在了收藏夾。
“打電話就夠了?”陳又涵欺身迫近,“你小看誰呢?嗯?”
“又涵哥哥!”葉開緊張地豁然起身,“我、我帶你在學校里逛逛吧!”
陳又涵幫他把劉海撥好,笑著說了聲“好”。
高中生活對于陳又涵來說是遙遠而模糊的記憶。他兩手插在褲兜,懶洋洋地跟在葉開身后,聽他說:“這是答疑室,這是高二理科教研組大辦公室,這是高一的走廊,今年擴招,一共十八個班,施譯剛好就在十八班。”講到施譯時他停了下來,看著陳又涵。
“怎麼了?”
“你沒什麼想問的嗎?他成績不錯,英語特別好,很聰明也很活潑——”
陳又涵打斷他:“跳過。”
“哦。他的同桌也很厲害,是今年中考全市第一……”
“喬亦初嗎?”
葉開猛地抬頭:“你認識?”
“喬楚的兒子。”陳又涵笑著搖了搖頭,“親子關系一團糟糕。”
斷斷續續地閑聊,穿過高一的走廊,穿過露天花園階梯,通過相連的甬道進入第一教學樓:“這邊是高三和大影音階梯教室、畫室和音樂室、舞蹈房。”
一教年頭更久,是天翼建校初的教學樓,二教則是七八年前新蓋的。一走進一教,建筑物內上了年頭的陳舊味道喚醒了陳又涵的記憶,他仰頭看了看大廳上掉了漆的標語:“我上學那會兒,這里寫的是‘篤學尚行’。”
現在換成了“天道酬勤”,旁邊是一個倒計時電子幕,高考已經結束,葉開看到這個公告牌驀地就有點緊張。
“就是在這里,那天自由活動課打球回來,葉瑾找到我,說,”陳又涵牽起葉開的手,“明天我弟弟周歲宴,你千萬不要遲到。”
那只是他生命中非常普通的第一個周五午后,他和隔壁班男生打了半場酣暢淋漓的球賽,路上經過小賣部,買了一瓶冰過的運動飲料。四點多的陽光從高大的門廳斜穿進來,與身后的走廊亮光交織成溫暖的一片。
一個他不感興趣的女孩,一則與他無關的消息,一場乏味的宴會邀請——如果他知道未來他會牽著葉開的手把他放在生命中最鄭重的地方,他一定會更努力地記住那天下午的光線、氣味和溫度,記住那場球賽他的得分,記住那瓶已經退了市的飲料的名字與入口那一瞬間的味道。
“又涵哥哥。”葉開握緊了他的手。
相差十六年的高中記憶因為愛情而產生了奇妙的交叉。久遠沉淀下的畫面開始鮮活。
“出柜后在這里跟同學打架,從一樓到五樓的中庭走廊全部圍滿了人,教導主任過來拉架,被我一腳誤傷,胃出血,因為這個我差點沒被陳飛一打死。”陳又涵牽著他的手慢慢地逛。他不是個懷舊的人,要不是因為公務和葉開,他幾乎不會再踏足校園。
高三生已經搬離,所有教室都空了,被保潔從里到外打掃過一遍。有些教室的黑板報沒擦,教室前的黑板上寫著“高考加油”,教室后的則寫著“后會有期”,上面龍飛鳳舞地簽著幾十個簽名。一間間穿行,到了走廊盡頭最后一間,陳又涵停了下來,“我高一時候的教室。”
已經成了自習答疑室了。
只是習慣性地抬手輕推,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竟然沒鎖。和班級教室不同,這里只拼了幾張大課桌,各科老師晚自習時會在這里值班,學生有功課請教就來這邊。黑板上還留了兩道數學題沒擦,重要題干下劃了兩道重而有力的下劃線,仿佛可以看到老師拍著黑板說“今年必考!”的樣子。
陳又涵在課桌上輕輕抹過,薄薄的一層灰。
“慚愧,”陳又涵沒忍住勾了勾唇角,“一進來想到的都是打架、上課看閑書、把垃圾桶當籃筐扔瓶子、被班主任叫起來罰站,還有四十分的物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