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開行嗎?
周圍的修士一聲又一聲的催促他開扇,一遍又一遍的逼迫他使用靈力,誰注意過他的身體?
突然,有人說:“度仙君!你快開吧,你殺了陰山子,正好將功抵過,也好保全的名聲。”
“是啊,度仙君,這機會是大家讓給你的,你殺了陰山子,就說明你并沒有被魔頭蠱惑,至于那個沈情……他死得活該,只是連累你受冤屈了。”
度星河心中抽痛,咬牙道:“阿夜是被冤枉的。”
“你怎麼現在還在幫那個小魔頭說話?那你說他是被冤枉的?又是被誰冤枉的?”
度星河心力憔悴,握緊了昆侖扇,只覺自己一生失敗無比,已存了必死的心志:“沈情已死,是非我已無心解釋。只盼度星河死后,諸君看在我的面子上,請再也不要議他身前種種。”
那人驚道:“你什麼意思?”
話未說完,終于,三開定海昆侖扇!
天地間,忽然凝聚起一股極強的力量,強大的颶風如千萬把刀子盤旋在空中。
度星河手持昆侖扇,凄慘地笑了起來,他笑中帶淚,像是痛到極致的哭,熱淚滾落,被昆侖山卷入靈力中,化作風,化作雨,朝著陰山子襲去。
閑燈猛地捂住胸口,頓了兩下,眉頭緊蹙,面色茫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蘭雪懷神色一變,連忙將他摟在懷中:“閑燈!”
閑燈緊緊抓著他的袖子,臉色慘白如紙,渾身顫抖起來,痛呼道:“我好痛!好痛啊!蘭雪懷,我好痛!”
蘭雪懷被他嚇得不輕,連忙柔聲問道:“哪里痛?”
他不管不顧地向他輸靈力,但他的靈力進入閑燈體內,竟像石沉大海,毫無波瀾。
“度——度星河——度星河!!”
一聲慘叫,幾乎劃破了颶風。
陰山子被遭此一擊,魂飛魄散,風雨與他一同墜落陰山裂縫。
度星河猛地跪在地上,如同一片風中易斷的蒲柳,他臉上頃刻間爬滿淚水,在陰山子死后的一瞬間,大徹大悟,喃喃自語:“我、我竟是他眼中的一滴淚……”
他這一生,自認白玉無瑕,是人人歌頌的名門仙士,卻想不到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笑話。
什麼名門仙士,什麼狗屁觀音,他竟是陰山子眼中的一滴淚!
可笑,太可笑了!度星河思及此,哈哈大笑起來,他十指抓緊土中,指尖冒出鮮血,也不覺得痛。
童夢撥開人群,神色惶恐地朝著度星河跑來,他猛地抓住度星河的肩膀,將他掰向自己,哭喊問道:“度星河,度星河你瘋了!你、你有沒有事?我是來道歉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打你的!小玉哥哥,我沒想——”
話音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度星河也停住了笑聲,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如同草木被焚燒一般,逐漸化灰。
他在童夢幾欲崩潰的眼中,看到了狼狽不堪的自己。
“段郎……”
度星河茫然地喊了一聲,身體微微往前一傾,有些支撐不住。
他、他這是怎麼了?
童夢抓住他的手,卻抓到了一把灰燼,度星河的右手已經消失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事!!!”童夢嚇得渾身發抖,眼淚止不住的流,他歇斯底里的慘叫起來,發瘋似的將地上落下的灰捧起來,這一刻,他仿佛聽見了山崩地裂的聲音,叫他肝膽俱裂,無力回天。
“度星河……度星河,你騙我的對不對?你騙我的對不對……”
度星河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神思渙散,他被童夢抓著肩膀,才恢復了一絲清明,仿佛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甚至只有這最后幾秒了。度星河忽然反抓住童夢的手,他看著這個自己帶大的孩子,心中悲痛源源不斷,幾乎淹沒自己。
“段郎,你聽好了,我不……”
他頓了下,咬著牙,擦干了眼淚:“我不恨你,你聽到沒有,我不恨你。你長大了,有自己主見了,以后當了門主,千萬不要沖動,不要逞一時之快,你要多聽族中長老的意見,不可以任性了……”
度星河越說越快,仿佛擔心自己的話說不完,每說一句,都害怕自己有沒說到的地方,沒有囑咐好的地方:“好好吃飯,好好修煉,聽見沒有!”
童夢像是意識到什麼,崩潰地搖頭:“我不要,我要你恨我,度星河,你恨我好了。你不能這樣,我不同意,我不愿意……”
他猛地抱起度星河,醍醐灌頂似的,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喃喃道:“對,對對對,我去找你師父,你師父一定可以救你……”
誰知,童夢這一抱,度星河就這麼在他懷中化成了灰燼,星星點點,散落在空中。童夢抱了個空,猛地摔在地上,惘然且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手。
他怔了一會兒,像是反應過來什麼,緩緩地閉眼眼睛,咬緊牙關,顫抖著手將懷抱收攏起來,卻是什麼都抱住,只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天地間,煢煢獨立,孤身一人。
童夢發顫,低下頭,抖如篩糠,從牙縫中擠出了一聲壓抑到了極致的哭喊,仿佛打碎了他的五臟六腑,肝腸寸斷。
心神俱散時,他看到十年前度星河將他抱在懷中,又看到他笑吟吟對自己說:走吧,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