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燈的手放在半空中,距離門只有幾公分不到,最后還是放下手摸了摸鼻子,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亥時末,天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今夜外面沒有月亮,走廊上的燭燈被風一吹,五盞燭燈滅了三盞,顯得夜色愈發陰沉。
閑燈入夢已久,這是他失憶之后做的第一個夢。
夢境不算美好,碎片化的黑色環境中,一陣暴怒的呵斥聲如同一道驚雷在他耳邊炸開。
“陰山子,你一生作孽無數,害得修真界生靈涂炭,邪魔外道,活該灰飛煙滅!去死吧你!”
一道劍光貫穿了他的身體。
一掌含著靈氣的攻擊狠狠的推他往后摔去。
閑燈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自己體內靈氣亂竄,腦中混沌一片。他低頭看去,身上千瘡百孔,衣裳破爛不堪,儼然是垂死之相。殺他的人尤嫌不足,還想上來再踹上兩腳,不料一陣夾雜著血腥氣的颶風襲來,這風穿透他的身體,撕裂他的三魂七魄,他聽見了自己極為慘烈的叫聲,似悲似狂,已有走火入魔之兆。
身前是影影綽綽一片模糊的人影,道袍仙然,手持神兵利器,殺紅了眼,緊緊盯著他。
身后是橫尸遍野,萬丈懸崖,深淵中怨氣翻滾,紫紫黑黑,萬鬼哀嚎,攝人心魄。
“殺了他!我再補一腳,陰山子已經神志不清走火入魔,他的妖刀云鵲已經碎成渣了,還怕他做什麼!”
“方才度仙君的定海昆侖扇已經碎了他的魂魄,縱使真有大羅神仙在世,也救他不成。陰山子這個無妄山的老巢已經被我們一鍋端了,先殺了他,再屠了山!”
“單單是碎魂算什麼,保不準他聚魂重生,依我看……把他打下無妄崖才是上策!此處極天地煞氣之大成,一旦落下,必然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輪回的。
”
“說得對,我贊成!此人狂性大發,害死了我們這麼多師兄弟,不殺他難解我等心頭之恨!”
“邪魔外道就該死!一個也不能放過!”
“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他閉上眼,站立不住,節節后退。
那陣帶血腥的颶風再一次向他襲來,將他本來就搖搖欲墜的魂魄碎了個徹底。
忽地有無數雙手將他往萬丈懸崖下推,他再無力氣反抗,一腳踩空,石子簌簌響動,往無妄崖下翻滾的怨氣中跌落。
“咚”的一聲巨響,閑燈腰間傳來一股劇痛,他低低地哀嚎一聲,發現自己從床上滾下來了。
肚子很不合時宜的“咕咕”叫了一遍,他腹中空空,餓得頭暈眼花。
閑燈撐著床站起來,心里想道:怪哉,方才做了什麼夢,動靜這麼大,都從床上翻下來了?
可惜肚子太餓,醒來之后光顧著餓,夢里的東西是忘得一干二凈。
閑燈又躺回床上,打算再睡一覺,等天亮起床。
卻不料這一覺驚醒之后,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他在床上輾傳反側,最終還是扛不住饑餓,從床上坐起。
閑燈剪了一段燭光,放在白紙籠中,提著就往門口走。
轉身合上門,在轉身在走廊站定,紙燈籠被吹得晃蕩了片刻,他按下燈籠,腦子里開始回憶何員外府中的后廚是怎麼走的。他們一家人口眾多,飯菜總有吃剩的,哪怕是剩個饅頭也好,就著茶水也能填飽肚子。
誰知,一轉身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閑燈嚇得退后一步,定了定神,心有余悸的開口:“云小姨?”
站在他背后的,就是云小姨。
她穿了一件白色梅花襦裙,腰細艷容,夜里顯得十分楚楚動人。
閑燈的房間外面是一條走廊,何員外將他安排在西廂,正對面就是云小姨的住處。兩個院子中間有一條府內的小河,繞著整個何府汩汩流動,生機勃勃,代表生氣,這是風水里的講究。
云小姨現在就站在這座小小的木頭橋上,手上提了一盞金絲花燈籠,不足閑燈十步遠,笑吟吟地看著他,一邊說話,一邊離他更近:“客人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
閑燈不好意思道:“肚子有些餓。”
云小姨撩起耳邊的頭發,說道:“正好我房間里有些糕點,客人不嫌棄,到我屋里坐一坐。”
閑燈心道:不是吧……
大半夜遇到主人的小妾已經夠說不清楚了,孤男寡女,自當趕快分開才是。哪知道這位小妾是個女中豪杰,絲毫不在乎自己名聲,越說越來勁,越說越露骨,幾乎到了無視不了的程度。
他哈哈一聲,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倒不必了,云小姨直接告訴我后廚怎麼走就行,我隨便吃點兒什麼墊肚子。”
云小姨嘻嘻一笑,“何必吃那些糟糠東西,我屋里有更好的,客人是嫌棄我的東西了?我對你很好奇,你臉上總是戴著這個面具做什麼?難道是長得太丑了,不愿意摘下來給我看嗎?”
閑燈不再和她說話,又干笑一聲,轉過身往左邊走去。
云小姨柔弱無骨的靠在橋欄上,千嬌百媚地喊道:“客人……”
閑燈心道:我是非得轉過去和她說清楚不可了。
他咳嗽了一聲,正欲和云小姨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