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安慰文亭,手指仿佛還殘留著那乍然一碰的觸感,文欽頓了頓,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指頭,旋即又反應過來,懊惱地皺了下眉毛,直接翻身下了床,道:“這事兒咱們回頭再說,你先好好睡覺——”
文亭猛地抬起臉,抓住文欽的手,說,“哥,你要去哪兒?”
仿佛生怕文欽丟下他似的。
文欽捏了捏他的掌心,說,“哥睡不著,出去待會兒。”
文亭看著文欽,慢慢松開了手,文欽揉了揉他的腦袋,才抬腿走了出去。
屋子小,文亭當即赤著腳爬下了床,他趴在窗邊,果然看見文欽坐在底下的院子里。他指尖夾了根煙,煙頭一點紅,在黑夜里越發醒目。
文亭是知道文欽的,文欽會抽煙。
兄弟二人剛來上海那兩年,文欽拿命在拼才在上海站穩腳跟。他那時跟著幫派里的人染了煙癮,心事重,夜里睡不著,又不想擾了文亭就一人蹲院子里抽煙。
后來日子漸漸好起來,有一回不知道文欽聽弄堂里哪個女人教訓丈夫說抽煙影響孩子,他聽了幾句,轉頭就戒了煙。
文亭看著文欽的背影,想,他把他哥哥嚇著了,可要是文欽知道,他是喜歡男人,喜歡的還是他,不知道要怎麼對他——總不會不要他。
文亭心里冷靜又篤定,忍不住貪婪地拿目光描摹文欽寬闊的后背,筆挺的脊梁,還有夾著煙的手指,興許文欽是在發愣,煙燎著指頭才反應過來,馬上丟了煙頭。
文亭安靜地看著,看著那點煙頭一點一點暗了,他想,其實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倫理綱常,乾坤陰陽,什麼男人女人,他就要他哥。
文亭要的,只有文欽。
第5章 16-18
16
舞廳里熱鬧,不是百樂門那樣的大舞廳,人卻也不少,霓虹燈閃爍,映照出一張張紙醉金迷的面容。
文欽靠著欄桿,心不在焉地看著底下跳舞的男男女女,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煙。
“四哥,一個人在這發什麼呆,”一個青年湊近了,笑嘻嘻地拍了拍文欽的肩膀。
文欽瞥了他一眼,皺著眉深深地抽了口煙,隨手將煙摁滅了,說:“沒什麼。”
青年一只手搭在欄桿上,說:“唬誰呢,你上一回這表情還是給你弟找老師,”他咧嘴樂了,道,“難道是亭亭有事兒?”
文欽道:“胡說八道什麼,亭亭能有什麼事。”
趙成玉奇道:“不是因為亭亭,還有誰能讓你露出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文欽不耐煩道:“你閑的麼——”
趙成玉忙道:“不閑,不閑,”他挨得近,臉上露出幾分為難,吞吞吐吐道,“四哥,我吧……最近手頭有點,有點緊。”
文欽眉毛一擰,道:“又去捧戲子了?”
趙成玉抓了抓頭發,小聲道:“不是捧戲子,小紜要置辦行頭,我總不能讓他不體面的上臺……”
“辦行頭?”文欽嗤笑道,“你是他的誰啊,連行頭都要給人包了。”
趙成玉是當年和文欽一道跑碼頭的,后來幾人混出了名聲,又入了幫派,一起發跡小有所成,可謂知根知底,交情匪淺。趙成玉有個相好,在戲班子里學戲。他們都知道,那個所謂的相好不過是吊著趙成玉,偏偏趙成玉像個傻子,整個身家都差不多搭了進去。
趙成玉低著頭,求饒似的叫了聲,“四哥——”
文欽瞪了他一眼,說:“自己去賬上支。”
“哎!”趙成玉當即露出笑,“四哥放心,我曉得分寸的。
”
文欽罵道:“你曉得個屁。”
他頓了頓,盯著趙成玉,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們睡過了?”
趙成玉一愣,臉色倏然紅了,“四,四哥,你問這個干什麼?”
文欽說:“睡沒睡?”
趙成玉眼神游移,那模樣,看得文欽心里不自在,眉毛皺得更緊,說,“男人有什麼好抱的?”
趙成玉咕噥道:“男人有男人的好,”他看著文欽,眼里露出幾分促狹,挨著文欽,說,“四哥,怎麼突然對男人感興趣了,你不是喜歡女人麼,要不我給你找一個?”
文欽推開他,忍不住又摸了根煙,冷笑道:“有什麼好?”
趙成玉嘿然道:“四哥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他不好?”
文欽挑剔地自上而下打量了趙成玉,趙成玉站直身退了步,說:“你別看我啊——”
文欽嫌棄道:“身板硬,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
趙成玉悻悻然,說:“四哥,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的嘛,又不是沒有俏的,你看亭亭,多漂亮!”
文欽不高興了,“說亭亭作甚!”
“還有,誰讓你叫他亭亭,”文欽越想越不是滋味,盯著趙成玉,趙成玉愣了愣,委屈壞了,“不是,四哥,我不是一直叫他亭亭的麼?”
“他還叫我六哥呢!”
文欽道:“你喜歡男的。”
趙成玉啞然,半晌,憋出一句,“喜歡男的怎麼了?”
“亭亭又不喜歡男人。”
文欽:“……”
趙成玉嘟囔道:“四哥,你看你弟看這麼緊,以后他要找相好的可怎麼辦?”
17
文欽不是沒想過文亭日后成家立業,在他眼里,文亭值得這世上最好的東西,自然也當配最好的人。譬如娶一個像他們母親那樣美麗嫻靜的姑娘。可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過,文亭會喜歡男人。
文欽掃了趙成玉一眼,他摸了摸鼻子,含糊地說了幾句不敢再觸文欽霉頭,直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