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亭啞然,半晌,他問,“她喜歡你嗎?”
“喜,喜歡吧,”向寧有點兒不好意思,還伸手給文亭看,“那天她還拉我手了,拉手啊,那可是拉手!要不喜歡她拉我手做什麼?”
文亭按了按眉心,“你們怎麼認識的?”
向寧說:“她來找我媽做衣裳,我媽不在,我和她說了一會兒話。”
文亭看著向寧,過了很久,擔憂道:“你媽媽當真不會打死你嗎?”
他是知道向寧母親的潑辣性格,向寧不肯去私塾時,她抄起掃帚追著向寧跑了三條弄堂。若是她知道,向寧喜歡一個寡婦,怕不是要將家里都掀了。
向寧也有些苦惱,他說:“不管,我就是喜歡她,她沒再嫁,我也沒有結婚,我喜歡她,她喜歡我,我們要在一起天經地義,誰都攔不住!”
興許是看久了,趙苓春有所察覺,一雙眼睛盈盈地望了過來,文亭還沒動,向寧已經拉著文亭躲了起來。
向寧靠著門,嘿然笑道:“她是不是很漂亮?”
文亭看了眼他抓著自己的手臂,沒有掙開,點點頭。
向寧說:“她身上可香了,手也軟,就像先生說的那句,手如柔荑——”他語氣回味,忍不住捏了捏文亭的手,文亭手指纖細,透著微涼,卻像沒骨頭似的,十分柔軟,向寧說,“就和你的手一樣,不對啊,文亭,你手指怎麼也這麼軟?”
文亭渾不在意地說:“天生的。”
向寧噢了聲,禁不住又捏了捏,突然,一只手橫伸了過來,將文亭的手扯了回去,向寧抬頭一看,就見文欽盯著他的手,頓時哆嗦了一下,將手藏在身后,“四,四哥。”
文欽說:“動手動腳的干什麼?”
向寧愣了愣,“四哥,我沒動手動腳!”
文欽神色冷峻,一言不發地看著向寧。
向寧慌得不行,又委屈又冤,“我就是隨便摸了一下。”
文欽皺了皺眉毛,“亭亭是男孩兒,你摸男孩兒的手?”
向寧:“……不是,四哥我就是,哎,你聽我解釋!”
“你解釋。”
向寧張了張嘴,頂著文欽的目光,只覺后背冒冷汗,手都開始疼,他求救似的將目光望向文亭。
文欽說:“看亭亭干嘛?”
文亭撓了撓文欽的掌心,“哥,沒事,我剛剛和向寧在聊天。”
文欽說:“聊天動嘴,用得著動手?”
文亭道:“真沒事兒,向寧——”他頓了頓,說,“向寧想問哥,你上回給我買的抹手的藥膏哪兒買的,他想給他媽媽買一罐。”
向寧忙道:“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文欽看了向寧一會兒,淡淡道:“這樣的事可以直接問我,朋友之間玩鬧自個兒注意分寸。”
向寧如蒙大赦,忙不迭點頭道:“哎,四哥!我記住了!”
禁果10
文亭幾日都不用去私塾,文欽本想陪他去玩兩天,可到底有事要忙,總是早出晚歸。
文欽剛來上海時混跡碼頭,靠著過硬的拳腳和不要命的狠勁兒打出了名聲,后來和別人一道入了幫派。這地方派系眾多,幫派也多,爭場子,謀營生,尋對了路子錢來得快,也來得多。
文欽這人聰明,這幾年一步一步往上爬,卻也在幫派里站穩了腳跟。
道上的人都知道,文欽沒什麼別的喜好,只貪財。旁人問他,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對于他們來說,還不如換個一時痛快,要那麼多錢作甚?
文欽不以為意地笑笑,只說,錢嘛,拿著安心。
文欽心里清楚,他們這一行,朝生暮死誰也說不清楚,可他心里有牽掛。
他不怕死,他只怕他死了之后,文亭沒人照顧。
文亭性子溫軟。早些年文欽回去的時候難免帶傷,文亭看見了,眼睛都紅了,卻從來不說什麼。
有一回文欽被人捅了一刀,血淋淋的被送進了醫院。他整夜沒回家,文亭就等了一整夜,后來天亮了就去碼頭找文欽。
輾轉過幾回,文亭才被人領去了醫院。
他一見床上昏迷不醒的文欽,臉都白了,一聲不吭地守在床前,沉默得嚇人。
文欽醒來看見文亭,還以為出現了幻覺,直到文亭叫了他一聲哥,他才慢慢反應過來,說,你怎麼在這兒?
文亭不說話了。
文欽轉頭就劈頭蓋臉地罵一邊守著的小弟,你他媽帶我弟來干什麼?!
小弟委屈地說,四哥,你弟自己找你的。
冷不丁的,文亭說,哥,你別罵他。
文欽頓了頓,抬頭看著文亭,文亭盯著他,說,我不來找你,等著別人送你棺材回家,我再給你送行?
他聲音無波無瀾,卻透著股子冷意,文欽從來沒見過文亭這模樣,怔住了,半晌都沒說話。
文亭生氣了。
無論文欽同他說什麼,文亭都沉默不言。
文欽在醫院里住了幾天,后來有天晚上,不知怎的,他半夜突然醒了。文亭陪床,他正躺在旁邊的小床上,蜷縮著身子,睡不安穩的樣子。
然后文欽就見文亭叫了聲哥哥,他剛想應,才發現文亭是在說夢話。
文欽掙扎著下了床,挨得近了,文欽就看見文亭滿臉都是眼淚,仿佛做了什麼極傷心的夢。
文欽心里大痛,抬手摸文亭的臉頰,低聲說,亭亭,醒醒。
半晌,文亭睜開眼睛,呆呆地望著文欽。
文欽柔聲說,哥哥在呢,別哭。
文亭眼淚掉得更兇了,他哽咽道,哥,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