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悅挽起衣袖,捏緊拳頭,又松開,“我又不是沒獻過血,但跟這種情況不一樣。”
采血的針很粗,斯悅移開視線,他從窗戶往下看,正好看見人臉章魚的伴侶站在那棵棕櫚樹底下出神。
03笑了聲,“是不一樣。”
斯悅跟所有人魚都不一樣,他保留了所有他本來就擁有的所有美好品質,而這些,在人魚身上,是不可能出現的。
早上抽血。
上午的幾個小時用來分離血清,這種情況不需要考量血型,所以流程會簡單許多。
中午,斯悅用自己的員工卡給張媗在食堂刷了一頓飯。
張媗沒什麼胃口,但在斯悅的陪伴下,還是草草吃了一些,她的心全都掛在了自己的伴侶身上。
張媗是第一個到研究所的家屬,所以第一支血清也理應給人臉章魚使用,旁邊的監測儀監測到,它的存活天數,不超過五天。
斯悅和03站在張媗旁邊,除了他倆,還有李韌和陸十八以及其他的實驗員,這次實驗是有意義的,不管是出于哪方面。
水下的情況一直和之前一樣,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足足等待了二十多分鐘,才見一只觸手慢慢攀上了水箱邊沿,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它們支撐著男人的頭從水底下浮出來。
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斯悅屏住呼吸,喉嚨仿佛被一塊石頭堵住,腳步也被死死凍住。
“別哭,媗媗。”
與詭異畫面不同的是,男人的聲音異常溫柔清亮,咬字清晰,只是語氣有些無力,應該是長時間沒有進食以及沒有任何生命支持的緣故。
他活不了多久了。
“謝謝。”他眼珠轉向斯悅所在的方向,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這股外界來的支持不是屬于自己的,是屬于眼前這位人魚少年的。
張媗哭得停不下來。
“早知道……早知道,我不讓你半夜去……去買水果……水果撈了。”
他愛憐的看著自己哭泣不止的人類伴侶,觸手緩緩探過去,拭去她臉上的淚珠。
“抱歉。”
良久,他看向斯悅,“麻煩,安樂死。”
哪怕是斯悅的血清,也支撐不了他保持這樣的活力太久,只是會比其他人魚給予他的時間要長一些,讓他能多與這個世界告別一會兒。
他很艱難,表情也很痛苦地說了我愛你。
張媗滿臉是淚,不敢相信地搖著頭,直到眼前的伴侶慢慢沉入水底,用早晨那樣平靜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03扭過頭去,低罵了一句“他媽的”。
03是人魚,本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的。
還有十九只類似的異生物,而其他只剩腳或者其他部分肢體的,就算使用血清,也沒用,他們研究所的任何人,都沒有讓一只腳說話的本事。
斯悅親自將張媗送離研究所,張媗重新戴上墨鏡,朝斯悅道了謝,“明天,我會來取他的遺體。”
她笑得無比苦澀,“正好,可以去公安那邊說不用繼續找了,對了,你們這里可以辦死亡證明嗎?我順便一起辦了。”
斯悅看向03。
03點頭,“可以。”
目送張媗離開,03正要轉身回去,就見斯悅看著停車場里的一輛車,眼睛都不眨。
“怎麼了?”
斯悅抿了抿唇角,“我爸來了,你先回去吧。”
斯悅好奇斯江原怎麼找到這兒的。
告訴他的人,不是白簡就是溫荷。
斯江原在等斯悅下班呢,他沒想到斯悅居然能真的去朝九晚五的上班,以前上學都總遲到早退,現在還跑來當實習生,怎麼想怎麼魔幻。
斯悅快過來時,斯江原才看見他。
看見斯悅的后幾秒鐘,斯江原沒出來這人是誰,不是外表變化太大,走近時,斯江原認出來,這是他兒子,可氣質與以前天差地別。
以前就是一個橫沖直撞的小炮仗,現在閑庭信步的散漫樣子,不像他兒子了。
斯悅敲了敲車窗。
斯江原下車來,抬手就給了斯悅肩膀一巴掌,“你還把老子拉黑?”
斯悅雙手往白大褂兜里一插,靠在后車門上,“斯相臣攛掇我和白簡離婚,然后讓白簡和他結婚,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有這事兒?”斯江原震驚。
斯悅看他樣子,就看出來他不知道,他知道斯江原也不可能和斯相臣聯合做這種事情,斯江原只是愛和兩把稀泥,但他沒有禍害自己兒子的愛好。
“我知道你沒有,我就拉黑你,出出氣。”斯悅咧開嘴角,露出和以前一樣吊兒郎當的笑。
斯江原:“……”
斯江原摸摸腦袋,“你哥也不知道在國外忙什麼,一個月下來難得給我一個電話,你媽也是,還有,你干爸死了,他的葬禮你居然沒去。”
“江家這是咋回事兒啊,江識意呢?”
斯悅聽著斯江原一個接一個往外拋出問題,沒忍住,笑出聲,笑過后,他低下頭,小聲說:“我變人魚了。”
斯江原:“我還變鬼呢。”
斯悅沒和斯江原繼續嗆,他眼神平靜淡定地看著斯江原。
良久,斯江原又是一巴掌拍在斯悅手臂上,“你在放什麼狗屁?”斯江原是個斯文人,一般不罵人,不說臟話。
“我媽也知道。”斯悅說道。
斯江原真驚住了,他左右上下打量著斯悅,“你這,也不像人魚啊,人魚有尾巴,你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