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深色的實木柜上的放著早上剛從后院剪的一大束月季,各種顏色的都有,碗口大的花。白簡隨手拿起幾枝到手中,插在了手邊的彩繪長頸花瓶當中。
“這不是很正常?”
陳叔露出疑惑的表情。
白簡繼續侍弄他的花瓶,眼也未抬,“人魚的先天性疾病無法治愈,周所長治療得如此輕而易舉,事出反常。”
“那您怎麼……”
“問我為什麼不阻止?”
白簡打開柜門,從里頭取出一把剪刀,斜著剪斷過長的花莖與葉片,用宛如在與陳叔閑話家常般的語氣說道:“白鷺長大了,他有選擇權,他想活下去,想爭取,有何不可?”
陳叔沉默不語。
“那如果出事了……”
剪斷的花莖掉落在地毯上,陳叔趕緊彎腰拾起來,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白簡風輕云淡,“先天性疾病本就壽命不長,能成功,是他運氣好,就算無法治愈,對他而言,也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這點,白鷺自己當時也知道。
他已經在褪鱗,就算醫生不告訴他,他也知道這是快死了的癥狀,爺爺就是這樣,不過爺爺和他不一樣,爺爺褪鱗褪了好幾年了都還沒死。健康的人魚應該就是像爺爺白一善那樣的。
兩人站在玄關處低聲交談著。
陳叔聽白簡說著,心內五味雜陳,“我以為您并不關心他。”
“的確不算關心,”白簡笑了笑,眼神溫和,語氣也如眼神一樣,別無二致的溫和,“但我對他有義務。”
不僅是對白鷺,萊斯島的人魚本就是人魚族群的頭領,白簡作為萊斯島最后的島民,茍活永生儼然最適合他,但他還是沒有選擇那樣做。
白鷺抱著入夏站在餐廳與客廳的連接處。
陳叔走過去把他揪到了白簡跟前,“小少爺,你剛剛拿起電話,是想做什麼?”
白簡手中剪刀“咔嚓”一聲,鋒利的刀刃干凈利落地剪斷花莖。
白鷺抖了一下。
面對白簡讓他不可抑制地開始恐懼。
“抖什麼?”白簡瞥了一眼白鷺。
白鷺抱著入夏一起抖,“害怕啊。”
陳叔:“……”
“怕什麼?”白簡問道,“你做錯了什麼事情嗎?”
白鷺眼睛瞪大。
陳叔在旁邊輕輕推了推他,小少爺這樣子肯定是有小秘密了,白簡先生既然問,肯定也是早就已經得知,只要坦白,估計沒什麼事兒。
白鷺看看陳叔,看看白簡,本來就不聰明的腦子跟生了銹一樣無法運作。
“周爸爸說他們正在做M項目,就是克隆人魚的項目,”開了頭之后,白鷺的回答就流利許多了,“不過現在遇到了難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就想著回來問問阿悅,然后告訴他。”
陳叔臉色頓時就變了。
他也是見過周所長的,年紀輕輕便做了三所的所長,以前和白家也有過合作,但不論好壞與否,阿悅轉換的事情都不能讓其他單位知道。
白鷺見陳叔臉色不好,白簡也不說話,心里越發害怕,“我還沒有和他說,還沒有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有些語無倫次。
白簡忽的笑了。
他放下剪刀,俯身拍了拍白鷺的頭,“為什麼叫周所長周爸爸?”
白鷺望著白簡漆黑的眼底,吶吶道:“我不知道。”
“小野和我說,你不愛吃海鮮了,怎麼回事?”
“腥,有腥味。”
白簡嘴角弧度擴大,“白鷺,你是人魚,人魚怎麼會這樣覺得,你怎麼了?”
白鷺完全被白簡的眼神引導著。
他慢吞吞回答著,陳叔為他捏了把汗,生怕白鷺真干了些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今晚又恰好是血月,白簡先生真有可能活撕了他。
白鷺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他沒這個腦子,就算有,他也是真不知道。
白簡看了他一會兒,直起身,垂眼道:“正好,你和周所長現在走得近,有件事情需要你正好能做。”
周遭不再壓抑的空氣讓白鷺松了口氣,他下意識地去看陳叔,又把頭轉回來,“可是,我腦子有問題,我不行的。”
“你行的,”白簡重新拿起剪刀,緩緩道,“不然我就把你丟進海里喂魚。”
!
“我行,我行,我行,我沒問題!”白鷺趕緊道。
白簡這才看向陳叔,“去給蔣雨打電話,讓他明天帶一套新型的監控設備過來。”
陳叔雖然不知道白簡要讓白鷺去做什麼,但也是知道這套設備肯定是用在白鷺身上的,趕緊轉身去打電話了。
白鷺站在白簡旁邊,盯著白簡插花的動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想說什麼?”白簡感覺得到白鷺現在心神不定。
“我,是不是沒治好啊?”白鷺低下頭,“你的樣子,好像是在告訴我,我沒治好。”
白簡動作慢下來,他調整花瓶里月季的高低,“你身上人魚的味道淡了很多,從今天早上開始,所以小野臨時決定將你送回家。”
白鷺雖然腦子有問題,但他也知道白簡的話意味著什麼,他呆在原地,渾身涼透了。
“可是,我有尾巴的啊……”
白鷺抬起手臂,聞了聞自己的胳肢窩,“我不是人魚了嗎?”
“……”
白簡:“過一段時間再看看,身體上不出什麼大問題,基因淡去些許對你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