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門被敲響。
斯悅抬起頭,“進來。”
白簡拿著兩聽可樂。
斯悅看見可樂,情緒并不高。
“不開心?”
斯悅接過可樂,聲音悶悶的,“你沒和我說白鷺的病只能活到五十。”
“他和我說的是能活到七八十歲,他自己知道嗎?”斯悅喝了一口可樂,氣泡扎嘴。
白簡在斯悅對面坐下,很自然將他的書拿到自己面前,略作瀏覽后在上面劃上重點,“他知道。”
“研究所的一個老師說,周文宵在研究這方面的特效藥。”斯悅手指摩挲著冰涼的易拉罐,他垂著眼,“你聯系過他嗎?”
兩人之間只剩下筆尖在書本上劃線的輕微響動。
白簡翻到第二頁,“他目前進行的特效藥研究,是由白家旗下一家子公司提供的資金支持,我知道得并不清楚,這方面是蔣雨在負責。”
斯悅明白。
白簡站得太高了,他的高度使他已經看不見半山腰以下的事物。
斯悅也明白,如果有進展,蔣雨肯定會報告給白簡,白簡不清楚,那就是沒有進展。
“我自己去看。”斯悅捏癟了易拉罐,里頭的可樂瞬間溢了出來,他嚇了一跳,將作業扒拉開,抽樂一沓紙巾按在上面,“白鷺還這麼小,總不能真讓他只活到五十歲吧。”
和人類的五十歲不一樣,人魚的五十歲,和人類十七八歲是一樣的,畢竟人魚比較長的壽命都有兩百多了。
白簡接替了斯悅手中的紙巾,擦拭著桌面的可樂,“有些事情,我們做不了主。”
斯悅看著白簡,“雖然我認為你說得對,但是,我不認。”
就像他在了解到人類轉換成人魚的過程中的超高風險,他們也不能預測過程中的風險會在何時發生,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去轉換;就像他在不知道自己可以轉換成人魚的,卻知道白簡是永生的時候,點頭和對方在一起。
有些事情,本就不一定要求得一個圓滿完美的結果。
“既然都知道了結果會很壞,那為什麼不能去賭那萬分之一的成功?再壞還能壞到哪兒去?”
斯悅膽大包天地將腿從桌子底下伸過去,腳掌抵在白簡的腹部,“你們年紀大的人,都這樣,瞻前顧后。”
白簡用沒拿筆的那只手握住斯悅的腳腕,“你也可以說是深謀遠慮。”
“個屁。”斯悅接話道。一點兒都沒猶豫。
人魚的指腹按了按斯悅的內踝骨,用了點兒力,疼,讓斯悅整條腿頓時都麻掉了,“不要說臟話。”
斯悅覺得自己如果是鱷魚,他就給白簡來一個極限三百六十度一百八十圈旋轉,但他不是,他咬牙切齒,“我等會告訴我媽。”
白簡笑了一聲,手下也松了,只不過沒有放開斯悅的腳踝,他讓斯悅的腳踝磕在了自己的膝蓋上,說道:“你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了。”
斯悅“嘖”了一聲,“那你之前說我是人類幼崽?”
白簡手里的筆轉了一圈兒,他傾身,用筆頭戳了一下斯悅的額頭,“你十八歲,我三百歲,年齡上來看,你的確是幼崽,但從生理的角度看,你足夠成熟。”
是生理的角度,不是心理的角度,心理的角度,斯悅依舊可以被評價為幼崽。只有幼崽才會莽撞而又天真,熱烈而又赤誠。
斯悅臉開始發燙,他能理解白簡話里的意思。
不僅是臉開始發疼,他的耳后也滾燙。
斯悅伸手摸了摸,還是那片創口貼,沒多出什麼東西。
白簡正欲問他摸到什麼了,斯悅突然臉色一白,手從耳后縮了回來,身體猛然抖了一下。
白簡臉上的閑適神色消失。
斯悅悶哼了一聲,慢慢趴在了桌子上,他手掌在桌面捏成拳頭,渾身都在抖,桌子下面的腿也收了回來。
“阿悅?”
白簡話音剛落,斯悅就栽倒在地,他抱住腦袋,蜷縮成一團,仿佛猛然被人從后頭擊倒,頭骨都仿佛被擊碎了,他痛得眼前一片白光,耳畔全是嗡嗡鳴叫。
他聽不見白簡在叫自己。
“白簡,痛,頭好痛!”他感到自己被抱了起來,頭枕在身后人的懷抱中,他說完后,咬緊了牙關,抖成了篩子一般,臉色變成了墻漆一樣的死白。
他沒辦法被抱住,從白簡懷里滾到了地毯上,眼淚和冷汗一起順著額角淌下來。
“好痛。”他的低吟也是從嗓子里擠出來的,說話令他呼吸困難,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火與冰兩個極端的溫度在身體交織,將他骨骼燒成灰,將他血管里的血液全部凍住。
身體像是被巨型卡車的車輪緩緩碾過,肺里的氧氣也在慢慢被耗盡。
非人類能承受的疼痛席卷了全身,斯悅覺得自己快死掉了,或者說,在這一瞬間,他希望有人給他一個痛快的。
“媽媽。”斯悅抽噎著,叫了一聲。
白簡面若冰霜,眸子里顯出少有的無措。
哪怕他知道這是轉換必經的過程,可是他連接吻都舍不得讓斯悅感到疼。
白簡從后面抱住斯悅,斯悅轉過身來,不知道何時長出來的尖利犬齒一口咬在了白簡的肩膀上,牙齒劃破襯衫,深陷進人魚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