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到窗臺邊上,“咔嚓”一聲,把落地窗也反鎖了。
他緊張地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滿頭大汗。
“叩叩叩”。
門被叩了三聲。
斯悅眼睛在被子里睜開,他克制著自己的呼吸,把自己縮成一團。
他是不害怕白簡返祖后的樣子,但只是不怕那樣子,可是白簡返祖后總是做些奇奇怪怪的行為,他主要是害怕那些行為。
也不全是害怕的,還有緊張。
他的心在嗓子眼狂跳。
“叩叩叩”。
又是三聲。
“阿悅少爺,您睡了嗎?”
陳叔?
聽見是陳叔的聲音,斯悅松了口氣,下床踩著地毯跑過去開門,門一擰就開了,“陳叔,這麼晚……”
斯悅的聲音在看見對方后戛然而止。
人魚兩邊的黑色耳鰭興奮地扇動,漆瞳亮著奇異的情緒。
他半邊臉爬滿了黑鱗,脖子只剩下一小片白皙光潔的皮膚。
不是陳叔。
是白簡。
白簡模仿了陳叔的聲音。
斯悅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往后退。
與之前尚且還算溫柔的返祖后的白簡完全不同的詭譎氣息。
害怕大過于緊張。
他手心冒出冷汗,強迫自己出聲,“嗨?白簡?”總能,知道自己是誰吧?
對方身后是二樓的長廊,間隔規律的壁燈在地面照出雕花狀的投影,巨大的客廳顯得空曠無比,一舉一動都好像能產生震耳欲聾的回音。
“阿悅,下來和我一起共進晚餐,記得穿正裝。”人魚沒有走進斯悅的房間,他說完后,轉身離開,那股壓抑的咸腥氣味卻遲遲未散。
斯悅房間有一面鏡子,他從后邊的衣柜里找出白簡上次為他訂做的參加家宴的正裝,在取衣服的時候,他看見的手在抖。
“艸,別抖了,怕個屁。”斯悅怒罵自己,然后發覺自己的聲線也在顫抖。
他抿緊唇,換上正裝,打好領結,他看著鏡子,鏡子里的人額前的碎發已經有幾縷被冷汗浸濕,脖頸間也是發亮的薄汗。
窗戶是緊閉的,但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風,將冷汗吹進了骨頭里,令斯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拉開門的時候,斯悅心中涌上一股“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情緒,要是能全須全尾地活到明天,他一定要去把白簡車庫里的所有車都開上一遍。
斯悅在走廊里行走,不快不慢,他知道躲不過。
轉角下樓梯時,他余光瞥見了那副正對客廳大門的人魚滿月圖。
人魚背后是宛如燈盞般明亮的圓月,而人魚則慵懶隨性地倚靠在圓月上,斯悅從未認真看過這幅圖,初看只覺得意境唯美,現在看卻大有深意。
他手指搭在樓梯扶手上,一步一步朝餐廳走。
樓梯左邊是客廳,客廳通往會客廳,右邊則是娛樂區,娛樂區緊挨著餐廳。
他看見了坐在餐廳最上邊那個位置上的白簡。
或許,用返祖后的白簡來形容,更加貼切。
餐廳里的燈并未全部點亮,壁上點了燭火,前后左右的小桌幾上也是燭火,燭光搖搖曳曳,人魚的臉和餐桌上的食物也忽明忽暗。
屋子里有很重的海鮮的味道,以及淡淡的血腥氣。
斯悅走完了最后一個臺階。
“啪”
他穿著拖鞋,地上也是毛毯,不應該發出任何聲音的。
斯悅低下頭,發現自己站在水里。
水很淺,剛剛沒過進口的羊毛地毯,剛剛好沖進斯悅的棉拖鞋,涼意迅速包裹了斯悅雙腳。
離白簡越近,他越能看清桌子上的東西是什麼。
是從未見過的軟體生物。
他們都被處理過了,只是處理得非常潦草,從斷面不難看出,處理的時候,不是用的刀,也不是別的攻擊,更像是野獸的利爪和獠牙,直接撕扯。
章魚的觸手還在蠕動,在桌子上不斷蠕動,掉到了地面上,濺起來的水花迸濺到了斯悅的下巴上,他被涼得一驚,朝后退了幾步。
白簡支著下巴,像是終于欣賞夠了漂亮的伴侶,開口邀請道:“阿悅,到我身邊來,我的愛人,應該和我一起享受豐盛的晚餐。”
愛人?
午夜十二點的晚餐?
豐盛?
不管現在白簡的口中說出什麼,斯悅都不覺得不可置信了,徹底返祖后的白簡,跟往常完全不一樣。
他不作聲,只想著今晚過去就好了。
他和白簡是過了命的交情,不是嗎?
斯悅坐過去,坐到白簡的手邊,距離拉近了,他聞見了很濃的海水的潮濕咸腥氣,他看了一眼白簡,對方依舊得體,但半邊臉的黑色魚鱗以及他的黑色耳鰭已經令他顯得不同尋常。
白簡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像斯悅的心跳更快一份。
白簡的面前沒有餐具,偌大的餐盤中,擺著一截生長著吸盤的、新鮮的、足有小兒大腿粗的章魚觸手。
但斯悅實在是吃不了生的海鮮,還是濕噠噠,黏糊糊的生海鮮。
他握著叉子,看著自己跟前和白簡跟前一模一樣的“食物”,不知道怎麼下嘴,那觸手上的水漬順著桌面,滴到了斯悅的腿上。
斯悅低下頭。
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褲子上的水漬,而是自己腳下踩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