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很低也很淺淡,好像剛說完就能化散在這片霧氣里。
謝白一愣,卻并沒有立刻回答,又走出去幾步之后,他才淡淡開口答道:“摘不摘沒什麼區別。”
殷無書笑了笑,道:“好像很久沒看見你的眼睛了。”
謝白:“……你走在前面,摘了也看不見的。”
殷無書聞言轉頭看過來,瞇眼盯著謝白雙眼上的黑色繃帶看了會兒,而后原地站定,抬腳點了點地,道:“沒記錯的話,就是這里了。”
這是河道的中段,霧氣比其他任何地方都重。在他們面前,河面上并列橫著兩座橋,一拱一直。直的那座橋面很老舊,似乎走的人不少,把石面都磨花了。而拱形的那座看起來卻有種莫名的荒涼感,每一條石縫都泛著青綠色,生了不少苔蘚。
這兩座橋謝白再熟悉不過了,直的那座是給來客走的,不管徘徊多久,也只能從兩條河岸之間來回。而拱形的那座,一半在霧外,一半在霧里,根本看不出通往何處。這座橋若是外人來走,走到一半就會發現是斷的,稍有不慎就會栽進河里。
只有謝白才能毫無障礙地走過去,因為拱橋的對面,是歷代陰客的住處。
“你在這里見過這種珠子?”謝白抬了抬左手,皺著眉道:“你怎麼會來這里?”
“哦,半個月前來這一片辦事,途經這邊,就過來轉了轉。”殷無書在兩座橋之間來回掃了一眼,走上了那座直橋,“你不住這了吧,我看那拱橋很久沒人走過了。”
謝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他走到了直橋中間,才“嗯”了一聲,道:“太吵鬧了,換了處清靜地方。
”
“吵鬧?”殷無書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我沒記錯的話,陰客住處向來隨陰客喜好而變,沒道理到你這兒就逆著你的喜好來吧,年久失修出故障了?給上邊遞個條兒吧。”
謝白搖了搖頭,正張口想說什麼,就見殷無書身后的石縫里有什麼東西閃過一點兒暗光。
第8章
“那是什麼?”謝白抬腳走到了殷無書面前,擺了擺手示意他讓一讓。
殷無書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回頭看了眼,“哦”了一聲笑了笑,道:“我沒騙你吧。”說著他側開身體順勢倚在了石欄上,讓開了路。
謝白走近幾步蹲下了身,剛想細看幾眼,就聽身邊的殷無書開始叨叨。
“你看看,衣擺都拖地了,你是來給這橋打掃衛生的麼……”殷無書本不想去碰地上的東西,但是看到謝白的舉動,又一臉“愁死人了”的模樣,彎下腰紆尊降貴地替謝白提了提大衣的衣擺,順帶拍了兩下剛才蹭上的灰。
因為霧氣太重的緣故,橋面上的灰塵都有了潮意。殷無書給他把衣擺掖好后,直起腰難以忍受地抖出一方布帛,仔仔細細地把手掌和手指都擦了一遍,而后打了個響指就把布帛燒了。
“……”謝白面無表情地看完他窮講究的一系列動作,動了下脖子,又面無表情地低頭繼續研究石縫里的東西——
正如殷無書所說,散落在里面的暗紅色珠子跟謝白之前在妖尸身下撿到的質地一模一樣,大小卻略有區別。這里零零總總,一共有十多枚,大的狀如珍珠,小的和謝白手里已有的那顆差不多。
“怎麼這麼多……究竟是什麼東西?”謝白仔細地將那些珠子一一從石縫中挑出來,連同之前的那顆一起,滿滿地鋪在手心,看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
殷無書微微瞇著眼,目光落在那些珠子上半天沒開口,似乎也在替謝白回想。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慢慢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連殷無書都認不出來的話,要麼這東西絕世稀奇,少見至極,要麼……可能真就是個不起眼的玩意兒,沒人上心過。
謝白皺著眉,嘴唇抿得很緊……
這任陰客的名號落在他頭上至今已經百年有余,這百年以來,直符靈動界但凡有誰死去,都要從他手上過,查明事實,化去尸體,消除它在世的所有痕跡,而后把廢了的妖丹收回,送上萬靈樹,這才算完成一個生死輪替。
聽起來似乎跟太玄道一樣,掌握著群妖萬靈的生死軌跡,但實際上,卻比管活妖的太玄道要清閑多了。
畢竟直符靈動界的大多壽命不短,傷胳膊斷腿對他們來說都是微創,養一養就好,哪怕肉身被攪成塵泥,只要妖丹無恙,十八年后就又是一條好漢。人間界都世世代代翻了好幾輪了,他們這邊依舊優哉游哉無窮盡也。
所以數個月甚至數年見不到一具妖尸是常事,一天連著見到四具那才是極其罕見的。再加上這堆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圓珠……謝白的疑心一下子就被挑起來了,總覺得當中古怪不小。
“真的不知道?”謝白不放心似的又問了一句。
殷無書一手搭在石欄上,挑眉道:“年紀大也不代表什麼都見識過。
不過也別發愁,過一陣子不是有妖市集場麼,那里有些專門淘換稀奇玩意兒的老妖,可以去問問,說不定能問出點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