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驟停,黑霧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縮小到窨井蓋兒那麼大。
“等等等!先讓我出來再收!”鬼哭狼嚎一樣的喊叫從黑霧里傳來,而此的黑霧已經又縮了一大圈。
剛落地的謝白手指一頓,黑霧果然停了下來。
緊接著,白衣人從縮成餅大的黑霧里艱難地擠出了頭,齜牙咧嘴地喘著氣:“感受到了生孩子的苦。”
謝白:“……”
他想也不想地又把手指收了收。
白衣人“噗——”地一聲直接漏了氣,像極了一只被掐了脖子的炸毛雞。
風貍連鼻子都忘了堵,一臉詫異地張大嘴,好半天才指著白衣人道:“立冬?你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搭便車沒見過?”被喊作立冬的白衣人從牙縫里擠出這麼一句,又扭頭沖謝白道:“要斷氣了真要斷氣了,快松一點兒大人!”
謝白動了動手指頭,黑霧陡然一張,顛了兩下,抖麻袋似的把立冬抖落在地,而后徹底被收了起來,沒了蹤跡。
一聽立冬喊“大人”,被陰風吹懵逼的風貍這才想起來立冬是去請人的,站在這里的是誰自然也不言而喻。
他進太玄道還不足一個月,這是破天荒頭一回當面見人,他看謝白雙眼被黑布蒙得嚴嚴實實,便下意識收了聲,沖趴在地上的那坨立冬擠眉弄眼,指著謝白,用口型無聲問道:“陰客?”
立冬從地上爬坐起來,一臉蛋疼道:“對!你干嘛擠眉弄眼,大人能看見。”
風貍:“……”
謝白沒有搭理這兩人,他轉過頭,蒙在黑布下的雙眼微微一掃四周,便很快定格在了約莫五米開外的地方。
三層黑布弱化了尋常東西的輪廓,不尋常的東西便顯得尤為突出,比如那處地上落著一個散著微光的圓點,遠看像一枚蒙了塵的夜明珠。
謝白抬腳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在圓點面前止步蹲下了身。
風貍嘀咕了一句:“還真看得見啊!”便抬手堵住鼻子,跟立冬一起快步跟了過來。
一到近處,立冬登時“嘔——”地一聲,一把捏住鼻子,安靜如雞地緩了兩秒,而后崩潰地問謝白:“這味道聞得我都要有妊娠反應了,需要我幫你捂一下鼻子麼大人?”
剛說完這話,他自己就先愣了一下,而后默默背過頭去扇了自己一巴掌,嘀咕道:“呸——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白也不知是真沒聽見還是故意的,居然回答了他一句:“免了,我聞不到。”
說這話的時候他也沒回頭,注意力還在地上,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順口答了一句,沒有什麼別的情緒。在他裹得嚴嚴實實的手指之下,有一坨血肉模糊的東西堆在他面前。
那是一具妖尸,死狀有些慘不忍睹,它死的時候,大概正從人形向原型過渡,卻被人在眨眼間打斷了,于是變成了這個看不出輪廓形狀的詭異模樣,又被弄斷了全身的每一處關節、打碎了每一根骨頭,扭擺成現在這副圓盤似的造型。
謝白的手指虛虛沿著邊緣走了一圈,而后輕輕一撥,一塊看不清原樣的肉就翻轉向了另一個方向,這大概是這妖尸的腦袋。
之所以說大概,是因為這具妖尸全身上下已經找不到一塊好皮了,被人用尖利的東西劃了密密麻麻的血口,細看像是疊加了無數道符文。
立冬瞄了他一眼,見他沒有繼續開口的欲望,便捏著鼻子試圖再往他身后湊一湊,好仔細看看妖尸。
結果他頭還沒探過去,就聽風貍傻不愣登地接著之前的話問了一句:“聞不到味道,為什麼?”
話音剛落,謝白落在妖尸心臟部位的食指便是一頓,而后像是聽見了什麼極有意思的事情一樣,轉過頭來,輕聲道:“為什麼?”
蒙在他雙眼上的黑布交錯著纏了三層,上蓋至眉毛,下蒙住了大半鼻梁,旁人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只能看見他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的下半張臉,還有淡色的嘴唇。他的嘴角此時是微微翹著的,有股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就帶著這點笑意,微微湊近了風貍一些,又問了一句:“你真想知道?”
風貍莫名有些毛骨悚然,朝后讓了讓,他眼神朝旁邊飄了飄,就見被撥到一旁的立冬在謝白身后瘋狂搖手,一臉“你是傻逼嗎!!!”的表情。
“不不,大人的事情哪是我能隨便亂問的,大人你繼續,當我不存在。”風貍猛搖頭,干笑了兩聲沖那具妖尸比了個手勢,“請。”
謝白沒動,風貍和立冬兩人都大氣不敢喘,也跟著僵在那里,全身關節都好像被凍住了似的。
過了好半晌,他才收了嘴角那若有似無的笑意,又變成了之前冷冰冰毫無表情的模樣,轉頭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妖尸上。
風貍無聲地長吁一口氣,背后被不透氣的夾克悶出了一層冷汗。
立冬背著手,拇指食指并著一搓,搓了個小紙團丟到了風貍身上。那紙團觸到風貍手上的皮膚時微光一閃便融了進去,接著,風貍聽到自己腦子里乍然響起立冬的咆哮:“這問題是禁區!禁區!下次再問為什麼我就該給你收尸了小撒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