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槍前,我跟黎井說,如果我沒打準,你千萬不能怪我,黎井一臉不耐煩,他說你要打就趕緊,打中核桃了我就喊你哥,打中手了我以后就天天上你家門口拉橫幅去。”駱非笑瞇瞇的,“好歹我也是十多歲就開始拿槍的人,打個核桃也就是小事,不過就是把黎井的手指擦出了點血。完事兒以后他死活不肯喊我哥,說我把他的手打傷了,讓我報銷醫藥費。”
“我當時都要被他氣死了,后來他來跟我告別,說自己以后要老實讀書考警校了,不能跟我一塊兒看場子打架挨罵了,我說你別跟我搞這套,以后要是在警察局見不到你,我說什麼也要剁了你的手指頭。”駱非吃了瓣橘子潤了潤嗓子,“他說他肯定會上警校的,為了他爺爺,也為了一個人。我倒是沒問他為了哪個人,只跟他說,以后別來往了,不能影響你的前途,他聽了以后還罵罵咧咧地說我裝模作樣。”
“后來我們就真的沒聯系了,然后三年前,我去堵你,又碰到了他,之后才開始慢慢聯絡起來。他還說,就我當時幫我舅舅做賬的那些本事,現在用到公司里,估計能給我家撈不少錢,我說你別抬舉我了,我家請的都是正經會計,以后要是我爸進局子了,絕對不會是因為我這個兒子做事出了紕漏。”駱非說完,低頭看著莫子易,“奇怪了,你的發小們一個個伶牙俐齒的,怎麼就你這麼不會說話?”
“你怎麼就知道我在別人面前不會說話……”莫子易埋頭嘟囔著。
“那為什麼在我面前這麼害羞?”駱非把他的下巴挑起來,“說啊,這是什麼意思?”
莫子易別過頭:“沒什麼意思。”
駱非笑了一下,抬頭看著遠處的山林,聲音像是在嘆息:“我還沒有聽到你的答案。”
駱非在法國時的告白在現在看來,恍若隔世,莫子易都無法確定那時他說的話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莫子易的心重重一跳,有句話似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是他立刻想到了自己和駱非如今的處境,于是抿住了嘴,低頭往駱非懷里靠了靠。
他時常僥幸著想要把許多東西宣之于口,可惜在看不到未來的時候,他寧愿什麼也不說。這樣的話,分開之后,說不定就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畢竟他未曾當面向駱非表達過什麼,就可以借此自欺欺人地覺得自己從沒有直面過這段感情,也就不需要去承認什麼。
駱非仍然靜靜地看著遙遠的地方,莫子易的沉默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也清楚地知道,就算莫子易真的說了什麼,除了徒增不舍,其他的什麼也改變不了。
第44章
這天晚上他們什麼也沒有做,兩個人裹著毯子在陽臺上看星星,莫子易縮在駱非的懷里,看著夜空,眼睛亮亮的。
他說:“你知道嗎,我們身體里的很多元素,都是曾經大爆炸的時候,那些星辰散落以后組成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跟天上的星星是一樣的。”
“那我們消失以后,說不定也會被重新組合成其他的東西,分散在不同的地方。”駱非說,“但也可能還會再遇見,或許我們會變成兩片葉子。”
他指了指前方漆黑深遠的山林,聲音像是濃稠夜色里唯一真實的存在:“就在這片山上,我在這棵樹上,你在那棵樹上,但是風一吹,我們就搖搖晃晃地撞在一起了。
”
“嗯,然后我們可能會同時落下,慢慢枯萎,最后變成一陣風,分不清誰是誰。”莫子易迎著夜風深吸一口氣,“就像現在這樣,我們吹在別人的臉上。”
“現在吹著你的這陣風說不定也有故事,它跟你說了嗎?”駱非低下頭問他。
“說了。”莫子易抬起頭看著駱非,“它好像跟我說,現在就是最好的了。”
“是的。”駱非說。
過去的已經蹉跎,未來的不能擁有,唯獨這一秒才是最好的。
第二天吃過早飯,駱非開車帶莫子易回了市區。
一路上兩個人沒怎麼說話,大概是知道分別在即,說什麼也沒用,沉默才是抑制情緒最好的態度。
到了莫子易的小區,駱非終于開口,嗓音有些發啞,他說:“我送你上去吧。”
“好。”莫子易解了安全帶推門下車。
他沒辦法拒絕。
兩人上了電梯,看著數字一個個地往上加,駱非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只覺得好像整個人悶抑沉重,心臟跳動時都夾雜著難以言喻的疼痛。
走到門前,莫子易抬起頭,烏黑的眼睛里是駱非不敢直視的平靜:“我進去了。”
“嗯。”
空氣靜得讓人發慌,莫子易按密碼時的滴滴聲顯得格外刺耳。
直至關上門,他們都沒有再對視一眼,沒有再多說一句,關上門時那清脆的“咔噠”聲,就像是命運投過來的一把無形鎖扣,將兩人之間的那扇門牢牢鎖住,永遠隔絕,密不透風,割裂開所有的聯系和對視。
什麼都別說,再見也別說,好好照顧自己也別說,本來就沒有明天,道別和囑咐都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