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抹了兩下,男孩扭過頭,落入眼中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入耳的話語卻不太友善:“看我干什麼?”
這個問題把梁棟問住了。
他只是被吸引了注意,想看便看了,并沒有具體緣由。
既然對方并不想被注視,他便別開臉,繼續目視前方,竭力克制扭頭的沖動。
梁棟當時猜測,自己的變化一定很大,或者天太黑對方沒看清,不然沒道理認不出。
他甚至還清晰地記得對方的名字。
想起當年一起拼過一只名為變形金剛的玩具,距今已經過去整整十二年,梁棟正打算以此驚人的數據作為切入口,與看上去心情很差的男孩搭話,對方搶先道:“你是不是沒發揮好,所以沒考上?”
說著,他指指身后的學校:“還是跟我一樣,除了沒發揮好,也沒錢來首都上學?”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梁棟這才瞧清楚背后是全首都乃至全國首屈一指的音樂學院。
梁棟搖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突然站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能在這里遇到,也是緣分一場。”他說,“我給你拉支曲子吧。”
他打開琴盒,將小提琴拿了出來,低頭看了須臾,嗓音變得喑啞。
“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s市以外的地方拉琴了,你要好好聽啊。”他背過身去,把琴架在肩上,“聽完回去睡一覺,別一個人躲在這里傷心了。”
原來這種表現叫作傷心。
傷心是一種情感。
音樂能反映人類的情感——梁棟曾從書上、電影里,或者心理醫生口中聽過很多次這樣的話。
或許是天生缺乏共情能力,又或者像母親說的,在生他的時候忘了打開音箱播放一支奏鳴曲,梁棟自懂事以來,認為音樂于他而言的“作用”只有催眠而已。
沒有它,也不是無法入眠。
情感不像數據有標準可丈量,它是一種存在感極高的物質,不去抓它,顯得自己與世界格格不入,去抓它,又不知該把它放置在何處才算恰當。
做大概率沒有結果的事于他而言都是浪費時間,比如坐在路邊聽人拉琴。
然而那次,他耐著性子認真聽了。
這次也一樣,梁棟看著臺上熱愛音樂的男孩拉著并不能引起他特別反應的旋律,挪不開眼睛,旅途的勞累在此刻一掃而空,黑白的世界涌入大片絢麗色彩。
吸引他的,從來只有這個人而已。
所以他不甘心只做他生命里的匆匆過客,不遠萬里,也要來到這里。
第18章 飛行員和灑水車司機
平安夜,樂簫舟榆樂團除了排練的曲目,還多演奏了一曲海頓的四重奏。
在禮堂外的空地上,興致高昂的學生們不畏嚴寒,圍成一圈,風聲纏繞琴弦,凄寒化作澄謐,美好的樂聲飛到半空,歸家的人們也不由得放慢腳步。
盡興后,顧宜樂哼著小曲收拾樂器,人群中有個學妹擠進來,跑到他面前說:“學長,有人拜托我把這個送給你。”
看著她手中方方正正的信封紙包,顧宜樂愣了下:“誰給的?”
“一個穿著黑色大衣,很高的男人。”學妹抬手比畫了下高度,補充道,“還很帥。”
“是我們學校的嗎?”
“好像不是,以前沒見過。”
顧宜樂先在腦中將某個渾蛋排除了,然后一陣篩選,也沒將學妹的描述和印象中的親朋好友對上號。
倒是謝幕退場的時候,他鞠完躬直起腰,看向臺下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最后排靠門的一個高個子男人身上。
恍惚的瞬間,顧宜樂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這個人,可惜光線太暗看不清臉,到后臺也沒想起此人姓甚名誰。
說不定也是受人所托來送東西的?
他接過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張黑膠唱片,出自rca,是海菲茲演奏的門德爾松小協。報名參加比賽之后,他曾對外宣稱如果能得到海爺的這版唱片,就拿個一等獎回來給大家看看。
原本只想重在參與的顧宜樂:……
不過能收到惦記許久的寶貝,喜悅仍是蓋過其他擔憂占了上風,顧宜樂對著油畫風的封面摸了又摸,恨不能插上翅膀現在就飛回家用唱片機播放。
然后把送他這個的人找出來,狠狠親上兩口!
他加快收拾的動作,琴頸拴上扣再胡亂把琴盒一蓋,背上就走。
走出去沒幾步,顧宜樂感覺到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鼻尖,抬手一抹,就化成了水。
有女孩子驚呼:“下雪了!”
仰起頭,細碎的白色顆粒自黑色的天幕中落下,顧宜樂呆看了片刻,立刻掏出手機,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此刻第一個浮現在腦海中的人。
收到顧宜樂發來的短視頻時,梁棟已經返回s市機場,距登機還有五分鐘。
視頻光線不足,其實看不清什麼,但聽到顧宜樂充滿喜悅的聲音,梁棟也覺得開心。
“我們這里很少下這麼大的雪。”顧宜樂像在強調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年就沒下雪。”
約莫兩個小時前,梁棟看完顧宜樂拉琴,目送他下臺,再自禮堂外圍繞到后臺,遠遠地見他和朋友老師正聊得開心,沒有上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