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風聲與烈火燃燒的噼啪聲都已停下,此后這世間,再無南柯幻境。
眼前浮現出許多明明暗暗的斑斕光點,頭頂的樹葉沙沙響著,徐徐微風拂過他的臉頰,他想起霜鹿島上,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夢里時光。
李青衡睜開眼,他的小徒弟謝慈跪坐在他的旁邊,他一身紅衣,眉目如畫,眉心的那點紅痣依舊鮮艷,是舊日的模樣。見他醒了,他稍微低下頭來,彎起唇角笑著問他:“師父,你醒了?”
李青衡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阿慈有多無情。
只是在這一刻,他仍是覺得心痛難當。
他的阿慈,在笑什麼呢?
南柯境與現實的時間流速不同,那浮生百年不過是彈指一瞬,對阿慈而言,他從南柯境出來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那些記憶在他的腦海里應該依舊鮮活。
謝慈心知自己犯了大錯,在南柯境里他先是強迫師父跟自己上床,后還想殺了他心愛之人,雖然最后在南柯境里師父答應他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會原諒他,但若是師父說夢中所言都不作數呢?
他眨眨眼睛,討好地問他:“師父,您要喝水嗎?”
李青衡望著謝慈,默然不語。
謝慈不明白他目光的含義,見他一直不說話,也不敢再說了,他坐直身體,兩手放在膝蓋上,腦袋低垂下來,顯得十分乖巧。
從前他每次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便是這樣一副模樣。
在南柯境里沒有得到的答案好像在見到他的這一瞬間全部得到了,從此后,他可以將他的一顆心看得分明了。
李青衡將心底不斷溢出的苦澀悉數壓下,對謝慈說:“好了,這次的事師父不怪你。
”
謝慈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原本耷拉的眉眼馬上生動起來,他拉著李青衡的袖子問他:“真的嗎,師父?”
李青衡點點頭,自己一句話就能換阿慈一個笑,也算值得。
另一側的赫連錚奇怪地看著他們兩個,師父和阿慈在說什麼,他怎麼完全聽不懂。
阿慈不是說沒遇見師父的嗎?
好怪啊,赫連錚撓了撓頭,還是不懂。
不過看起來阿慈在南柯境里并沒有受太多的苦,謝天謝地,謝慈剛醒的時候嘴里還在喊疼,可把赫連錚嚇壞了,他一把抱住他,安撫他說:“好了好了,已經出來了,不疼了不疼了,阿慈乖,不疼了。”
謝慈又叫了幾聲,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從南柯境出來,赫連錚緊緊抱住他,他看見謝慈這般,也不禁想起自己在南柯境里的傷心往事,眼睛都紅了,他說:“都過去了,阿慈,那些都是假的,只是一場夢罷了,別太難過了。”
謝慈動了動唇,推開黏在自己身上的赫連錚,實不相瞞,他在南柯境里大多時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是很快活的。
赫連錚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問道:“對了,你在里面有遇見師父嗎?”
謝慈:“……”
好了,不快活了。
赫連錚繼續道:“也不知道師父是個什麼身份。”
他這個師兄好煩啊,哪壺不開提哪壺,謝慈皺起眉頭,憂愁著等下見了師父該怎麼認錯。
赫連錚見他神色有異,連忙追問:“怎麼這麼副表情?你遇見師父了?師父現在怎麼樣?”
可以了,別再說了。
謝慈搖頭:“不知道。”
赫連錚還從來沒見過李青衡傷心,不知師父從南柯境里醒來時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他嘆了一口氣:“師父什麼時候能出來啊?”
那得看師父的至親至愛什麼時候能死啊。
謝慈托著下巴,沒有作聲,他低下頭仔細端詳李青衡的模樣。
當時怎麼就豬油蒙了心把師父給拉上床了呢?
哎。
不過說起來他和師父在床上是很契合的,師父他也承認他是舒服的,所以以后他們還能不能再一起上個床?
謝慈趕緊止住自己這個危險的想法,他抬手敲了敲腦袋,自己都在想什麼呢?往日里他想去那些青樓楚館逛一逛,師父都要訓他一頓,現在還想重蹈覆轍再逼他師父上床,謝慈啊謝慈,你可真是不想活了呀!
赫連錚不明所以,抓住他的手勸道:“別敲別敲,本來就不怎麼聰明,再給敲傻了可怎麼辦?”
謝慈瞪了他一眼,他師兄還是好好關注一下他自己的腦子吧!
他們師兄弟兩個再沒開口說話,目光一致落在李青衡的臉上,各懷心思,直到李青衡從南柯境中醒來。
李青衡從地上站起身,不遠處有一黃袍的青年在向謝慈招手,那便是江硯,在此時,他還只是赫連錚和謝慈新認識的朋友。
謝慈看到了,轉過頭眼巴巴地望著李青衡。
“去吧。”李青衡點頭說。
得了李青衡的允許,謝慈向著江硯快步走去,很快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李青衡的視線當中。
李青衡緩緩走到樹下,悶哼一聲,竟是又吐了一口血出來。
赫連錚見狀,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問他:“師父您怎麼了?”
“為師沒事。”李青衡抬起頭,臉上一片淡然,仿佛那血不是從他口中吐出來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