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得祿將他們兩人的對話聽了一耳朵,趕緊上前諂媚問道:“老奴去把人叫來問問?”
齊暄宜側頭看了鐘得祿一眼,問他:“問什麼?”
鐘得祿道:“當然是問問他叫什麼名字?年方幾何?家住哪里?”
齊暄宜皺眉:“你有病吧?問這些干什麼?”
鐘得祿以為自己又行了,能揣摩透圣意,蕭鶴那副模樣怎麼可能一直得陛下的喜歡,陛下這后宮里也該進新人了,他小聲說:“那是直接讓人到關雎宮里?”
齊暄宜困惑道:“你是不是剛才吃了菌子壞了腦袋?他一個侍衛到朕的關雎宮里做什麼?要不找個太醫給你瞧瞧?”
至此鐘得祿不得不頹喪地認清事實,陛下并無要往自己的后宮添置新人的想法。
雪后的陽光干凈溫暖,紅墻依舊,樹影交橫。回去的路上,蕭鶴走在齊暄宜的后面,他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聽著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忽然開口問道:“陛下難道不覺得他長得好看嗎?”
“誰?”齊暄宜回頭問。
“沉璧亭里的侍衛。”
“長得好看嗎?”齊暄宜歪了歪頭,努力回憶起剛才在御花園里見到的那個小侍衛的模樣,搖頭說,“不覺得啊。”
蕭鶴道:“您不是說他長得像我嗎?”
齊暄宜覺得蕭鶴可能近來奏折批多了,把腦子給批得糊涂了,他說:“他像你,和他不好看,這兩者不沖突吧?”
他說完,就看到對面的蕭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他就說蕭鶴是批奏折把腦子給批糊涂了,這有什麼好笑的?
蕭鶴頓了一會兒,又問:“我現在還能入得陛下的眼嗎?”
齊暄宜白了蕭鶴一眼:“入沒入你心里沒數嗎?”
蕭鶴低笑出聲,枝頭的枯葉似都能感受到他的笑意,在風中微微顫著,北風一過,夾雜晶瑩的雪粒簌簌落了一地。
第30章
大胤天璽三年的初夏, 多方叛軍聯合攻入京城,殺入皇宮,誓要取齊暄宜這昏君的項上人頭。
宮中亂作一團, 最東邊的慶華殿先著了火, 火勢借著風向周圍蔓延,卻沒人前來救火,那些宮女侍衛太監都在麻利地收拾行李, 躲避叛軍的眼線,倉皇逃竄。
齊暄宜和往日一樣坐在關雎宮中,仰頭望著上面的穹頂發呆, 他的好日子這麼快就要結束了,還有點舍不得。
他一直有預感,只要自己死了, 就可以從南柯境醒來。醒來后他得先回去看看師父有沒有出關, 要是讓師父知道他進了南柯境這種地方,說不定又要戒了他的糖, 好可怕的。
蕭鶴從外面進來, 見小皇帝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魂游天外,他的臉上也不見難過, 好像那個被推翻的皇帝不是他一樣。
蕭鶴覺得如果不是他來到這里,小皇帝大概是真想死在叛軍的刀下。
他走過來, 輕聲問他:“陛下,您在想什麼?”
“想你啊。”齊暄宜張口答道, 出了南柯境后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遇見一個像他這樣合自己心意的人。
蕭鶴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毛茸茸的小爪子輕輕撓了一下,他知道齊暄宜的感情異于常人, 卻時常覺得是自己得到了他僅有的那一點真心。
他迅速給齊暄宜換了一身太監的服飾, 抓著他的手拉他逃出皇宮, 他們騎在馬上,聽著身后傳來的高樓傾塌的噼啪聲,刀槍沒入血肉時的哀呼聲,那座在大胤皇宮里屹立了百余年的關雎宮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他們的馬在途中受傷倒地不起,為躲避后面的追兵,蕭鶴不得不帶齊暄宜鉆入林中,沿小路繞過前方的城池。
齊暄宜平日里只在床上有點活動,現在可是要了他的命了,跑了沒兩步就彎下腰大口喘氣,嗓子里涌起一股血腥味,他對蕭鶴說:“我跑不動了,你自己跑吧。”
蕭鶴轉身看他,小皇帝是真不在意他自己的生死,他就是這麼個性子,他早該知道的,蕭鶴無奈道:“嬌氣。”
正在喝水的齊暄宜聽到這話,直接把嘴里的水噴了出去,緊跟著腳下一個踉蹌,要不是蕭鶴眼疾手快扶住他,他得一個跟頭翻到水溝里去。
他被嗆得直咳嗽,蕭鶴站在他身邊拍著他的后背,齊暄宜咳完了,直起身,直勾勾地盯著蕭鶴瞧,好像要從他的身上盯出兩個窟窿來。
蕭鶴居然被他看得心里有些發毛,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問他:“怎麼這麼看著我?”
齊暄宜沒做解釋,警告蕭鶴說:“不許這麼說了。”
蕭鶴登時就明白了,卻明知故問:“說什麼?”
齊暄宜瞪他一眼:“你自己剛說完的就不記得了?”
“你是說嬌——”蕭鶴剩下的那個字還沒有說完,他的嘴巴就被齊暄宜捂住。
“不許說!”齊暄宜惡狠狠地威脅道,他的手很涼,這位打小就錦衣玉食的小皇帝第一次受這樣的苦。
蕭鶴知道他這算是咎由自取,可還是控制不住地心疼他。
他握住齊暄宜的手,柔聲說:“好了,我不說了。”
他轉身在齊暄宜的前面蹲下身:“上來吧,我背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