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俞冬,我有件事一定要告訴你,雖然你肯定不想聽。”姜雪伊的聲音好像從遠處傳來,她繼續說,“就是莫丞一,他,他被強暴了,而且……還是被他老板。”
俞冬抖著手指摸上那些字跡,如鯁在喉,他問:“什麼……意思?”
“哎就是,莫丞一和我哥是一樣的,他們都被性侵了,而且還是……被威脅的。”姜雪伊解釋,越解釋她越混亂。
她此刻不比俞冬清醒。
她剛到家,偵探社的黃探長就給她來電了。
她立刻接起來:“黃先生?有什麼消息嗎?”
“黎樞杰全部供了,而且,鐘男旭從崔星武那找到了很多他拍的性侵視頻,包括前段時間出事的莫丞一的。”
“而Discover公司幾位高層涉嫌虐待性侵多位藝人,一部分罪行不嚴峻的人已經供罪了,現在警察那邊正在全面調查,但是崔星武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在查。不過,鐘男旭,他似乎也不是什麼清白的人,但,你知道的,我們只能盡力保他,作為讓他配合我們調查的條件。但是你放心,你哥和他沒什麼關系,他有涉嫌出軌等等這些倫理民事案件,替他翻案有點難,但這你不要太擔心。”
最初鐘男旭選擇幫助他們,條件便是替他翻案。他不想擔著崔星武的罪名活一輩子。
雖然在他那碌碌無為的下半輩子中,沒什麼人真的在意他當年吃過牢飯,大多數人都是沖著他的錢財和他來往。
姜雪伊聽著,說不出話,她聽不明白黃探長想表達的東西,情緒也有些激動。
黃探長一時半會也難以解釋事情的全部經過,只能簡明扼要地告訴她:
“我的意思是,你哥哥的事,多半,可以翻案了,因為通過鐘男旭長期的暗中搜刮,證據很充分,但是當初我們答應了鐘男旭要替他翻案,這點有些困難。”
姜雪伊早已忘記答應過鐘男旭的話,并沒有放心上。她只聽明白了一點,她哥哥是被害的,并且有了證據。
姜雪伊盡量把黃探長的話還原給俞冬:“就是這個意思。雖然,雖然你們分手了,但是……他挺可憐的……也讓我想起我哥哥了。”
姜雪伊之后說的話,俞冬沒有聽進去半個字。
他捂住嘴的手很用力,扶著門的手指指甲劃過那些寫在對聯底下的字,割出刺耳的聲音。
俞冬緩緩蹲下來,克制住自己的哭聲。
“俞冬?俞冬?”姜雪伊喊了他好幾次,俞冬都說不出話,一張口就是洶涌上來的眼淚和卡在喉嚨的嘶啞崩潰。
“那個,我先掛了。可能信號不好……”姜雪伊疑惑地掛掉了電話。
走道的風是一股黑色的暗潮,穿膛而過,俞冬蹲在自己家門前,渾身都在顫抖,哭聲漸漸大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
意識混沌之間,他知道自己誤會了莫丞一,比起這個,當他看見莫丞一的艷照被曝光的時候,他心里或是潛意識里涌起的細微不屑和輕蔑,更讓此刻的俞冬難受。
他做錯了一件事。錯得太徹底。
俞冬哭得表情扭曲,像一個被揉碎了的紙團。想要站起來,扶著墻壁,沒站穩,本能地拽住對聯。
整個對聯都被他不小心撕扯了下來。
在幽暗僅有一盞很淺的黃色燈光的走道里,飛舞起漫天的塵埃,嗆進他咽喉肺腔,害他猛烈咳嗽著。
站直了,抬起淚水模糊的眼,看清了掩蓋在對聯下的字。
“冬冬,今天降溫了,你穿多點”
“我發現在這里寫東西你不會知道,太好了”
“我考了滿分,但你考砸了,我不敢告訴你我其實蠻開心的哈哈哈”
“我愛你,晚安”
“我祖父母非典死了,你一定要平安啊”
“我愛你愛你愛你”
“你是人間四月天”
“我要出國了,不敢告訴你,我爸媽去世了,你一定要平安,等我回來”
……
“冬冬,我回家了,但是我要走了,照顧好自己,余生勿念”
“新婚快樂”
新婚快樂。
莫丞一在客廳里呆坐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句話橫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他不知道自己懷著什麼樣的心態寫下了這句話,但這是發自內心的祝愿。
揮之不去的還有很多東西,很多人,很多事。包括了崔星武,和俞冬。一個是地獄,一個是人間。
他不想再用天堂形容俞冬了,因為天堂里不會有俞冬,天堂里只會有他自己。
客廳里很黑,唯一透光的陽臺也被莫丞一用厚厚的窗簾給拉起來遮住。
月光被鎖在了窗外,喧囂被鎖在了窗外。他拿出手機,手機藍色的光映在他臉上。
這一點光足以窺見他下顎線上的疤,莫丞一給向葉香發了一條短信:黎樞杰的事,崔星武的事,我都不追究了,合同你慢慢來吧,不著急。
他的確沒什麼好著急的了。
隨后他取出手機里的電池,丟進沒有套垃圾袋的垃圾桶,發出哐當一聲。
莫丞一去洗了個澡,浴室的鏡子早已撲滿了灰塵,他用沐浴露洗沖干凈,鏡面就反起了光,像是開啟了塵封已久的月光寶盒。
莫丞一看了一會兒,鏡子里的自己卻不像自己。